宗真道:“卿勿固執,古時亦曾有此例呢。”
弼勃然道:“古時惟唐高祖借兵突厥,當時贈遺,或稱獻納,但後來頡利為太宗所擒,豈尚有此例麼?”
說畢,聲色俱厲。宗真知不可奪,乃徐徐道:“我當自遣人往議罷了。”
乃留增幣誓書,另遣使耶律仁先及劉六符二人,持督書與弼偕來,且議獻納二字。弼先入奏道:“獻納二字,臣已力拒,虜氣已中沮了,幸勿再許!”
仁宗允奏。後用晏殊議,竟許用“納”字。一字都不能爭得,宋君臣可謂委靡。於是歲增銀十萬兩,絹十萬匹,仍遣知製誥梁適持誓書,與仁先等往契丹。
契丹亦遣使再致誓書,且報撤兵,總算依舊和好了。
弼始受命至契丹,適一女夭殤,弼不過問,及二次再往,聞得一男,亦不暇顧。在外得家書,未嚐啟閱,隨至隨焚。左右以為奇,弼與語道:“這種家書,徒亂人意,國事尚未了結,何暇顧家?”
錄此為愛國者勸。至和議已成,仁宗複命他為樞密直學士。弼仍懇辭道:“增幣非臣本意,隻因近日方討元昊,不暇與契丹角逐,所以臣未敢死爭,怎可無功受賞呢?”
未幾又授弼為樞密副使,弼又固辭,但表請仁宗坐薪嚐膽,不忘修政。仁宗很加讚歎,改授弼為資政殿學士,這且按下慢表。
且說元昊據有西鄙,叛命如故,會夏境天旱年荒,兵民交困,乃漸有納款意。知延州龐籍,報答宋廷,詔命知保安軍劉拯,傳諭元昊親臣剛浪陵、一譯作野利綱裏拉。遇乞一譯作雅奇。兄弟,令他內附,即分畀西平爵土。剛浪陵很是刁猾,令部下浪埋、賞乞、媚娘三人,偽至鄜州乞降。鄜州判官種世衡,料知有詐,留住營中,佯加錄用。剛浪陵又遣教練使李文貴,來報降期,也由世衡留住。既而元昊仍大舉入寇,攻鎮戎軍,王使副總管葛懷敏,督諸寨兵出敵,至定州寨,被夏兵繞出背後,毀橋截住。懷敏部軍,相率驚慌,頓時大潰。懷敏奔還長城,濠路已斷,遂與將校十四人,陸續戰死,餘軍九千六百名,馬六百匹,均陷沒敵中。元昊乘勝直抵渭州,焚蕩廬舍,屠掠民畜,涇、汾以東,烽火連天。幸知慶州範仲淹,率蕃漢兵往援,夏兵乃退。先是翰林學士王堯臣,曾奉命安撫陝西,及還朝,上疏論兵,且言:“韓、範具將帥材,不當置諸散地。”
仁宗尚不以為意。至葛懷敏敗歿,中外震懼,乃命文彥博經略涇、原,並欲徙範仲淹知渭州,與王對調。
仲淹以王無用,擬與韓琦並駐涇州,即行上奏,略雲:涇州為秦、隴要衝,賊昊屢出兵窺伺,非協力捍禦,不足以製賊鋒。臣願與韓琦並駐涇州,琦兼秦、鳳,臣兼環、慶,涇、原有警,臣與琦合秦、鳳、環、慶之兵,犄角而進。若秦、鳳、環、慶有警,亦可率涇、原之師為援。臣當與琦練兵選將,漸複橫山,以斷賊臂,不數年間,可期平定。願招龐籍兼領環、慶,以成首尾之勢。秦州委文彥博,慶州用滕宗諒,總之渭州一武臣足矣。
仁宗準奏,乃用韓琦、範仲淹、龐籍為陝西按撫經略招討使,置府涇州,分司行事。並召王還都,命文彥博守秦州,滕宗諒守慶州,張亢守渭州。韓、範二人,同心捍邊,號令嚴明,愛拊士卒,諸羌樂為所用,懷德畏威。邊人聞韓、範名,編成四句歌謠道:“軍中有一韓,西賊聞之心膽寒;軍中有一範,西賊聞之驚破膽。”
得人之效,可見一斑。
惟種世衡因剛浪陵遣人詐降,總欲以假應假,用反間計除滅了他,免為元昊心腹。當時有僧人王光信,足智多謀,世衡招致部下,奏補三班借職,令改名為嵩,持招降書,往投剛浪陵、遇乞。剛浪陵接到書函,當下展閱,內言:“朝廷知王有內附心,已授夏州節度,王其速來!”
書後,又繪一棗及一龜。剛浪陵懵然不解,王嵩在旁代解道:“棗早同音,龜歸同聲,請大王留意!”
原來剛浪陵、遇乞,皆屬野利氏,元昊娶野利氏女為第五妃,即二人女弟,二人因此得寵,且具有才謀,並握重權,夏人號為大王,所以世衡貽書,及王嵩與語,亦沿用夏人稱呼。剛浪陵畢竟乖刁,獰然笑道:“種使君年已長成,何故弄此把戲?難道視我為小兒麼?”
遂將王嵩拿下,並原書獻與元昊。王嵩本有膽智,見元昊後,元昊喝令斬首。嵩並不驚慌,反大笑道:“人人說你夏人多詐,我卻不信,誰料話不虛傳呢。”
元昊拍案道:“你等多詐,欲來用反間計,還說是我國多詐麼?”
一語喝破。仿佛《三國演義》中曹操之於闞澤。王嵩道:“剛浪大王,若非先遣浪埋等來降,種使君亦不至無故送書。現浪埋等尚在鄜州,李文貴居然重用,我朝已授剛浪大王,為夏州節度使,今乃有此變卦,豈非你夏人多詐嗎?罷罷!我死也還值得。我死,有李文貴等四人償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