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素性友愛,兄弟間和好無忤,光義有疾,太祖與他灼艾,光義覺痛,太祖亦取艾自灸,嚐謂光義龍行虎步,他日必為太平天子,光義亦暗自欣幸,因此對著乃兄,亦頗加恭謹。偏太祖壽數將終,與宴以後,又覺舊疾複發,漸漸的不能支持;嗣且臥床不起,一切國政,均委光義代理。光義晝理朝事,夜侍兄疾,恰也忙碌得很。一夕,天方大雪,光義入宮少遲,忽由內侍馳召,令他即刻入宮。光義奉命,起身馳入,隻見太祖喘急異常,對著光義,一時說不出話來。光義待了半晌,未奉麵諭,隻好就榻慰問。太祖眼睜睜的瞧著外麵,光義一想,私自點首,即命內侍等退出,隻留著自己一人,靜聽顧命。其跡可疑。內侍等不敢有違,各退出寢門,遠遠的立著外麵,探看那門內舉動。俄聽太祖囑咐光義,語言若斷若續,聲音過低,共覺辨不清楚。過了片刻,又見燭影搖紅,或暗或明,仿佛似光義離席,逡巡退避的形狀。既而聞柱斧戳地聲,又聞太祖高聲道:“你好好去做!”
這一語音激而慘,也不知為著何故,驀見光義至寢門側,傳呼內侍,速請皇後皇子等到來。內侍分頭去請,不一時,陸續俱到,趨近榻前,不瞧猶可,瞧著後,大家便齊聲悲號。原來太祖已目定口開,悠然歸天去了。看官!你想這次燭影斧聲的疑案,究竟是何緣故?小子遍考稗官野乘,也沒有一定的確證。或說是太祖生一背疽,苦痛的了不得,光義入視,突見有一女鬼,用手捶背,他便執著柱斧,向鬼劈去,不意鬼竟閃避,那斧反落在疽上,疽破肉裂,太祖忍痛不住,遂致暈厥,一命嗚呼。或說由光義謀害太祖,特地屏去左右,以便下手,至如何致死,旁人無從窺見,因此不得證實。獨《宋史·太祖本紀》隻雲帝崩於萬歲殿,年五十,把太祖所有遺命,及燭影斧聲諸傳聞,概屏不錄,小子也不便臆斷,隻好將正史野乘,酌錄數則,任憑後人評論罷了。以不斷斷之。
且說皇後宋氏,及皇子德昭、德芳等,撫床大慟,哀號不已。就是皇弟光美,亦悲泣有聲。獨不及晉王光義,意在言表。內侍王繼恩入勸宋後,並言先帝奉昭憲太後遺命傳位晉王,金匱密封,可以複視,現請晉王嗣位,然後準備治喪。宋後聞言,索性擘踴大號,愈加哀感。光義瞧不過去,亦勸慰數語。宋後不禁泣告道:“我母子的性命,均托付官家。”
光義道:“當共保富貴,幸毋過慮!”
宋後乃稍稍止哀。原來皇子德芳,係宋後所出,宋後欲請立為太子,因太祖孝友性成,誓守金匱遺言,不欲背盟,所以宋後無法可施,沒奈何含忍過去。此次太祖驟崩,自思孤兒寡婦,如何結果?且晉王手握大權,勢不能與他相爭,隻好低首下心,含哀相囑。光義樂得客氣,因此滿口承認,敷衍目前。太祖奪國家於孤兒寡婦之手,故一經晏駕,即有宋後之悲。報應之速,如影隨形。越日,光義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即以本年為太平興國元年,號宋後為開寶皇後,授弟光美為開封尹,進封齊王,所有太祖、廷美子女,並稱皇子皇女。光美因避主諱,易名廷美。封兄子德昭為武功郡王,德芳為興元尹,同平章事。薛居正為左仆射,沈倫為右仆射,盧多遜為中書侍郎,曹彬仍為樞密使,並同平章事,楚昭輔為樞密使,潘美為宣徽南院使,內外進秩官有差,並加封劉鋹衛國公,李煜隴西郡公。越年孟夏,乃葬太祖於永昌陵。總計太祖在位,改元三次,共一十三年。小子有詩詠太祖道:帝位原從篡竊來,孤雛嫠婦也罹災。
可憐燭影搖紅夜,盡有雄心一夕灰。
晉王光義嗣位後,史家因他廟號太宗,遂稱為太宗皇帝。
欲知後事,下回再詳。
江南主李煜,耽酒色,信浮屠,固足以致亡,前回已評論及之。然其事宋之道,不可謂不備,宋祖亦不能指斥過惡,第以屢征不至,遂興師以伐之。古人所謂國不競亦陵,何國之為者?觀於李煜而益信矣。明德樓之宣詔,語多掩護自己,要不若“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兩語,較為直截了當。彼恃人不恃己者,其盍援為殷鑒乎?若夫燭影斧聲一案,事之真否,無從懸斷,顧何不於太祖大漸之先,內集懿親,外召宰輔,同詣寢門,麵請顧命,而乃屏人獨侍,自啟流言?遺詔未聞,遽爾即位,甚至宋後有母子相托之語,此可見當日宮廷,實有不可告人之隱情,史家無從錄實,因略而不詳耳。謂予不信,盍觀後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