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6月1日,兒童節,同樣也是肖子俊的生日。
他的毒癮已經控製的不錯,幾個月來沒有沾一丁點海洛因,毒癮發作的周期越來越長,有好幾次,裴佩幾乎覺得自己已經勝利在望了。
她看書學習的時候,肖子俊就在一邊靜靜的看著她。他依然被綁住手腳,行動受限,但是看上去卻很平和,他的頭發有些淩亂的支愣著,腮邊的胡子因為已經一個星期沒刮,泛出了淡淡的青色。
“喂,幫我刮胡子吧。”肖子俊說。
裴佩放下手中的筆,點了點頭。
她把肖子俊的臉上塗滿了泡沫,讓他看上去像個聖誕老爺爺。她掛得很小心,動作輕柔,似乎生怕弄痛了他。
肖子俊靜靜的看著這張他渴望了十年如今卻近在咫尺的清秀的臉龐,愣愣的出神。
幾乎有那麼一瞬間,他們四目相對,呼吸相聞,有些心照不宣的事實就要那麼自然而然的發生了。
可是在最後的關頭,是他,後退了一步,重新將彼此的距離拉回到一個安全的範圍之內。
裴佩笑了笑,繼續刮她的胡子,她最擅長的就是裝傻充愣,那一瞬間的迷惑也僅限於“那一瞬間”。
她問肖子俊:“要不要出去曬曬太陽?你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出過門了,再悶下去大概就要缺鈣得骨質疏鬆了。”
肖子俊點了點頭。
暖暖的陽光曬在他們的身上,裴佩推著輪椅,在小區的窄徑上緩緩前行。
肖子俊的手腳依然被捆綁著,隻是袖口和褲腿完美的遮住了繩子的印記。
薑潮在校門對麵的車站等車,無意間瞥見了這一幕。
他看到裴佩正推著輪椅,和一個年級相仿的男生有說有笑的聊著天。她笑得很開心,眼睛彎彎的,像是夜幕中的月牙。
薑潮回憶起自己第一次見到裴佩,當時他是剛剛工作不久的青年教師,誌高氣滿,在得知自己的學生私自泡吧之後便追去了那個叫北極尖叫的迪廳,喧囂中,他看到四個孩子組成的樂隊在舞台上表演,台下的人群熱情的歡呼鼓掌。
那一瞬間,他的目光盯在最後麵那個玩轉鼓槌帥氣的敲擊架子鼓的瘦弱女生的身上。
她戴著銀灰色的假發,五官清秀,燈光打在她的臉上,略微泛起蒼白。
薑潮就站在人群當中,看著他們完整的表演完了一隻曲子——《朋友》。
三年後一中自主招生的麵試環節,他幾乎一眼就認出了當年在迪廳的舞台上打鼓的那個女孩。
她穿著白色的T恤,下身是淺藍色牛仔褲,笑容幹淨舒緩,清雅猶如一朵淡淡的雛菊,與他第一次見到她時相距甚遠。
她成了他的學生,每日與其他五十幾個同班同學一起,認真聽課,開心玩鬧,如果不是那一次她為了保護朋友從主任的手裏奪過手機,他幾乎要以為三年前在北極尖叫他目睹的那一切,隻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肖子俊又一次犯毒癮的時候,薑潮就站在門外。
裴佩回家去拿東西,出租屋內除了肖子俊,還有消失許久了的謝靈珊。
隔著門,薑潮隻聽見一個男人歇斯底裏的痛苦叫喊,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驚慌之下,薑潮選擇了報警。
謝靈珊聽到警笛由遠及近,嚇得本能的奪門而逃。一小袋白色的粉末從她的口袋裏掉了出來,她也渾然不覺。
跟在肖子俊身邊這些年,她也涉水已深,被警方記錄在案,如果被逮捕,她沒背景沒關係,沒有一個叫李剛的爸爸,後果是什麼誰也無法預料。
她能做的,隻有逃。
肖子俊從床上掙紮著跌到了地上,他伸縮著身體,像是蟲子一樣艱難的蠕動爬行著。
他的神智變得越來越混沌,耳邊似乎響起了尖銳的忙音,肖子俊覺得天空都飄起了片片雪花,他覺得很冷很冷。
他隻想離開。
最後的力氣,肖子俊將束縛住雙手的毛巾硬生生的扯成了兩段。
他沒有力氣再動了,那袋小小的白色粉末,觸手可及,卻又仿佛很遠很遠。
他摸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拿起來,用力的衝鼻孔裏捅了下去。
一切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