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應運而生的新事物,老師怎麼能不答應?”
苦崖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決定要做了,就用心好好做吧。”
“老師……”商蜀吳欲言又止。
苦崖給他遞了一杯茶,笑道,“你是想問小師妹什麼時候回來吧?”
他將自己麵前的茶杯倒扣。
茶杯已空杯。
空的好像也是一度他綿延了無窮歲月的壽齡,和臉上的責任。
鐵肩擔道義。
這擔子究竟擔負了多久了?
久到連他自己都記不清楚了吧?
他遙望室內天頂,目光悠遠,仿佛落在了無窮遠處,“我做老師都快走了,她做弟子的自然也快要回來交接了。不會太久了。”
身著墨袍的商尊,他重利薄義輕別離,可他的老師卻是個儒家聖人。
這位行將卸去肩上擔子的儒雅漢子,臉上就和當前的桌麵杯子一樣,空空如也,看不到歲月變遷的滄海桑田,沒有任何歲月留痕。
都說流光容易把人拋。
可在商蜀吳眼中,他的老師亙古得如同曆史本身。
昔日踏入學堂第一次見他。
今時端著手中熱茶再看他。
他的容顏千年如一日,從沒老去。
苦崖先生像是一棵駐在歲月深處的大樹,不被洪流衝潰,就永遠卡在曆史的中間,不會隨時間流轉到下遊,到未來。
以至於他剛才迫不及待,問他何時才能退位讓賢,將位置讓給小師妹。
小師妹上位的時候,就是他得見先生蒼顏的時候。
一棵樹太過葉繁如蓋,它越是擎天蔽日,蔭蔽的生靈就越多,可被它光環抑製的小草小樹同樣也就越多。
他已迫不及待要看到先生的蒼顏白發。
他的先生知道他心中所想,也理解他這種迫不及待的心情。
苦崖臉上沒有小樹挪活,大樹挪死的悲傷,隻是通過學堂四壁環視四顧。
“有一天你也會明白的,單調是什麼,枯燥是什麼,乏味又是什麼,千年如一日又是什麼。”
他舒展了一下身子,輕聲道:“以前我總覺得,寧願辛苦了我自己,也不要你們遭這個罪,所以一直都擔著。但現在快要擔不住了。”
他悠然神往,“被這個書塾束縛了那麼久,不知道遠方的河山是否秀麗如初?”
他起身離席:“不知道清冷豔絕的歸墟海底,是否還有晶貝吐息,幻境如夢?”
他步出門檻:“夜來南風起,西瑤的女子是否還樂意為我打開一扇窗,垂下一根代表爛漫之約的吊繩?”
身後的墨袍公子急忙叫住他的老師,“先生,要下雨了。”
通常他都“老不死”,“該死的”,“老師”,“先生”,這樣混雜著呼喚著學堂這位大儒。
恍惚間多少年了呢。
仿佛好像隻有剛剛這一聲先生,蘊含的感情還和昔日初入書塾時一樣真摯。
他的老師沒有回頭,哈哈大笑出門去。
“三載江湖白發生,你的先生不過隻餘三年的壽命了,別說一場雷暴雨,就是一場腥風血雨,他都能抵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