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戰陳屍遍野,血流漂櫓,武家那麼多人,結果隻逃出了一仆一嬰兒。
這時候對麵的雲衛齊齊跪倒,雲叔吾緩步而行,來到女子四十一枝花的武瓔跟前,單膝下跪,“阿瓔,我們回家吧!”
這樣的女子,絕對值得一試二嚐三醉,他絕不輕言棄。
武瓔有點不勝晨寒似的,抱了抱肩。
不去看跪在她麵前的雲叔吾,不去看晨光熹微裏跪伏一片的雲家侍衛,隻幽幽道:
“若你還是二十三年前那個風流倜儻的體貼小哥哥,若我還是當年那個未經世事一心隻有刀道,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傻女子,或許今天你可以再如一次願,再次將我騙入雲家。”
雲叔吾老淚縱橫,嘶聲道:“阿瓔,你聽我說,當年的事,不能完全怪我啊,我待你如何你是知道的,那一次我有事出了歸墟啊。”
他跪著挪動步子,忽然捉住武瓔的手,“我爹做了錯事,他已經惡病纏身,奄奄一息,行將就木未就木之際,唯一想要取得的,就是自己兒媳婦的一聲體諒!”
武瓔如觸蟲羆,一把拂去他的手,斥喝著,“請雲師自尊自愛,傻女子阿瓔早就於十八年前死去了,如今你麵前的,是岐山武家碩果僅存的武師!”
她緩緩道:“回去告訴雲山長,裝死是沒有用的,讓他洗幹淨脖子等著,有人盼著摘下他的腦袋好久好久了。”
雲叔吾涕淚皆下,“你要殺我爹,幹脆先殺了我吧!”
“也好,我就先殺了你這個負心人!”
“刀來!”
女子輕呼一聲,也不見她有任何動作,她雙袖已經無風而鼓,整個人宛如與天地渾然一體。
頭頂上一棵大樹,一片春來初發的嫩芽處,忽然晨露輕墜,懸在雲叔吾額上一寸一厘的位置。
“說吧,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於情於理的話,我會替你做到。”
晨露未濕琅玕,渾圓飽滿,璀璨奪目,如一輪大日映照四方!
“十八年後再相見,恭喜你,你再次一腳踏入了罡耀境!”
雲叔吾一動不動,口中卻在苦笑,“再不是當初的偽罡耀了,世間修為不過四境,超凡,魚躍,餐霞,罡耀,當初你因為武家噩耗,道心不穩”,由半步罡耀跌境回到魚躍境,按道理再無望罡耀,沒想到你虛耗十八年洗滌蒙塵道心,已入人間極境!”
他從她的眼睛了看到了熊熊的複仇烈火,不由得眼睛一閉,噙著濁淚:“雲家將再無一人可以阻擋你複仇的步伐,我求隻求你,給雲家留一抹香火,別趕盡殺絕。”
他再不說一句話。
他再不能說一句話。
濁淚滴落,他的眼角溢出鮮血,他的眼耳嘴鼻,七竅齊齊流血。
黑血。
他的肉身漸漸化為血水,從腳到頭部,一點一點,漸次融化。
竭盡全力,他嘴巴努力一張一合,那個無言的聲音。
他說,“阿瓔,辜負之罪,叔吾以死來贖,但願來生還可以等到你,若果可以,叔吾求你,留雲家一抹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