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魚肚泛白,街上行人已三五成群,都是去趕早市的。
轎子從將軍府出來,顧秀妤正要放下嬌簾,視線卻不經意的一下落在了街口的男人身上。
他垂著頭,她看不清他的臉,但她能清楚感受到他此刻的卑微與悲傷。
他身旁還卷著草席,麵前擺著一個牌子:賣身葬母。
她不由得對他產生了憐憫,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若非被逼到絕路,又怎會在此跪著賣身葬母。
皺了皺眉,顧秀妤正想叫轎子停下,給他幾個錢讓他將他娘親安葬。
然而,幾個家丁模樣的人走到那男人麵前,擋住了她的視線,似乎是在問價。
不知道是哪家大戶要買他,她放下轎簾,往後靠了靠,拿起昨兒個未看完的兵書,繼續翻閱。
三日前,顧秀妤一睜眼,發現自己回到了十五歲時。
榮國府和靖國府,還有受到牽連的沈家和閔家,還未被滿門抄斬,她正準備與皇上申請到軍營曆練。
想到上一世的種種,她撕碎了申請去軍營的申請。
她要留在將軍府,跟顧慧慧她們鬥到底!
她不僅要竭盡所能阻止顧慧慧和恭王他們的陰謀,還要把他們一幹人等,全送上斷頭台!
江都的早市熱鬧非凡,早市後,又是中午集市開始。
顧秀妤樂此不疲的逛著,感受著江都城的熱鬧,人來人往的朝氣,她才覺得自己是真真正正活著,而不是一場夢了。
六月尾的天一到中午,太陽毒辣,未免中暑,披星和戴月催著玩的不亦樂乎的顧秀妤上轎回府。
轎子到了街口,顧秀妤下意識的撩起簾子,一眼就瞧見那還跪在原地的男人。
相比之前,他更狼狽了,身上衣裳幾處被鞭子打過留下的血印,一邊手手背也被鞭子抽了一道,皮開肉綻,流著血,血染紅了膝蓋。
烈日落在他身上,汗水浸濕了他的衣裳。
鮮紅的血如千萬根真刺在她心頭,再想到傷口被汗水浸的痛楚,讓她眉頭一皺,“停轎!”
轎子在男人麵前停下,他一動不動,頭也不抬。
顧秀妤下了轎子,走到他麵前,她讓披星拿出兩錠銀子,遞到他跟前,“快些回去吧,你身上的傷也需要治療。”
他仍是不為所動,頭也抬都不抬。
好一會後,戴月在旁看不下去了,“誒,你這人怎麼這樣,我家小姐在跟你說話呢。”
“戴月。”顧秀妤喚了聲,示意她莫要說話。
戴月嘟了嘟嘴,不敢再言。
這時,男子抬起頭,直勾勾盯著顧秀妤。
顧秀妤微微一愣,那張滿是血汙的臉上,一道怵目驚心的鞭痕,黑如星夜星子的眼中燃燒著憤怒,對她這樣身份的人的憤怒,對鞭打他的人的憤怒,對世間不公的憤怒。
猶如火炬般的炙熱眼神,一下子戳進了她的心窩子。他的不甘,他的悲傷,他的卑微,唯一能表達出這一切的就是他的憤怒。
她蹲下身子,將銀子放到他麵前,掏出帕子,遞給他,“我不知你為何挨了打,手上的傷不能不顧。我不需你賣身給我,銀子你若願意收就收,不收我也不會拿回來。”
男子直勾勾盯著顧秀妤,黑眸中的憤怒火焰熄滅了些許,他盯著帕子,帕子上繡著的紅梅妖冶的綻放著,那抹絢麗的紅有些刺眼,讓他有些遲疑。
顧秀妤毫無懼色的迎上他的視線,那最後的倔強堅持,那刺目的傷痕,更是在她心窩子裏燒的旺烈,她為之動容。
人命有時,卑若螻蟻,自小她在宮中,皇後就告訴她這個道理。
前世是她心大,癡迷練武兵法,上陣殺敵,才未將這些放在心上。
見他絲毫沒有要開口的意思,顧秀妤隻好放棄與他再交談,她將帕子放在地上,又拿出宮裏給她配的金創藥壓著帕子,“這藥對你的傷好,擦上隻要幾日傷口便可痊愈,不會留下疤痕。”
男子視線落在藥盒子上的“禦”字時,一抹異色眨眼即逝。
披星扶著顧秀妤起身,正要上轎,隻聽得趾高氣揚的聲音入耳,“本少爺倒是想看看,是誰敢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