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離開的人中,有羅星辰。他是所有走的人中,唯一一個有些依依不舍的,唯一一個猶豫了很久的,唯一一個哭著走的……太多的唯一,他最終還是走了。兩個月後,羅星辰向自己所在部隊提出複員。複員後,羅星辰更加沉默,更加的懦弱,直到半年後的一天,他胸前插著兩把匕首,依舊死死地卡著一個搶劫者的喉嚨。死的時候,他還是流著眼淚,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哭什麼——這是後話。
剩下四十一名隊員,眼神中都沒了驕狂,堅毅了許多。很顯然,這才是龍雲他們需要的。為了表示自己的欣慰,龍雲特意讓教官們把加在每個隊員代號前麵的“花瓶”前綴,換成“沙鍋”,很顯然,沙鍋與花瓶相比,要實用得多——隻要它不破。
集訓隊伍開始了專業科目訓練。三猛大隊的專業科目訓練,依舊是結合實戰定製,與前麵的體能集訓比起來,專業科目的要求更嚴格,淘汰,無時無刻不在繼續。原來的兩個區隊合並成了一個,鍾國龍和劉強分別任正副區隊長。陳利華帶領的八名狙擊手已經分離開來,單獨訓練。
“9號!停一下!”格鬥訓練場上,鍾國龍叫住了正與隊友對練的彭森,“你剛才那個原地轉身側踹的動作,以後不要用了!”
“為什麼?”彭森擦了擦汗,不解地問。
鍾國龍跑到他跟前,很認真地說:“剛才你和對方的距離連三十公分都不到,你一個大回旋,自己踏出去半米,又轉身側踹,時間全都耽誤了不是?再說你的腿著力點選擇的是對方的前胸,對方若是稍有格鬥基礎,略微防護一下,你的腿根本不能致命,光漂亮的把對方踹倒,沒有什麼實用價值!”
鍾國龍說著,示意那名對彭森對練的隊員過來,重複剛才的動作,那隊員站到鍾國龍的身後,直拳擊向鍾國龍的頭部,鍾國龍頭部猛地側歪,眼睛看都沒看,順著扭肩的慣性,右肘高抬橫掃,帶著一股勁風直接砸到對方的頸部咽喉部位,突出的肘,正好頂在那隊員的喉嚨節上,快,穩,準,狠!那隊員嚇得啊了一聲,臉都變了顏色。
“明白了?”鍾國龍瞪著彭森:“戰場上,最快的速度最直接地殺死敵人才是關鍵!搞那麼複雜幹什麼?”
“是!”彭森服氣地笑了。
類似這樣的場麵,?最近一段時間出現的太多了,不單是彭森,幾乎所有的隊員都被鍾國龍這樣指導過。他們驚訝地發現,鍾國龍對各種實戰戰術有著十分獨特的理解,他的所有的動作既不追求美觀,也不追求複雜,甚至連理論上的合理都不去考慮,唯一考慮的就是它的實效性,就比如剛才那格鬥動作,鍾國龍歪著個脖子,擰著肩膀,一點都不美,這樣的動作,恐怕在任何一本格鬥指導書裏也找不到,但是他就能做出來,而且實用地讓人目瞪口呆。鍾國龍對每個隊員的訓練細節也同樣具備很強的洞察力,他往隊列前麵一站,全區隊幾十個人,誰出了差錯或者不到位的點,他馬上就能發現。這樣的能力,你說他沒有天賦都不成。而隨著集訓的進行,這些軍銜幾乎都高過鍾國龍的集訓隊員們,對鍾國龍卻越來越佩服起來。就像彭森,這小子從來都是桀驁不遜,但是在鍾國龍麵前,他越來越虛心,越來越敬佩鍾國龍,當初以他為首的那個“反鍾國龍小集團”,現在早已經轉化為鍾國龍的“粉絲團”了!
龍雲越來越省心,他放手把集訓的重任交付給鍾國龍,自己倒成了個甩手掌櫃。這並不奇怪,沒有人比龍雲更了解鍾國龍,也沒有人比龍雲更清楚這個當年自己帶出來的兵身上具備的獨特的凝聚力和人格魅力,他不得不承認,鍾國龍在某些方麵,甚至已經超過了自己。
“班長,差不多了吧?”185高地山頂上,一名隊員半蹲式據槍,KU88槍管上用細鐵絲掛著一個柳條筐,筐裏放著三塊大青磚。
“差不多?差多啦!”陳利華冷著個臉,手裏跨著個柳條筐,從筐裏又拿出一塊磚來,扔進那隊員的筐裏,那隊員一下子就撲倒在地上,陳利華一瞪眼:“這還叫差不多?起來,再加一個小時!”
那隊員掙紮著起來,哆嗦著又挺起槍,汗珠子混著土流得臉上一道一道的。
陳利華轉身,衝著所有人喊道:“我告訴你們吧,要是好好睡上三天三夜,再沐浴更衣,吃一頓烤肉,跟女朋友聊上一會兒放鬆放鬆心情,最後舒舒服服地趴地上來上那麼一槍,誰他娘的都是特等射手!戰場上有那樣的好事兒?”
大夥想笑,結果全都咧了嘴沒笑出來,最後笑得比哭還難看。三個多小時了,這幫狙擊手們近乎於虛脫。
“啪!”
旁邊,又一個隊員趴倒在地上。陳利華皺了皺眉頭,搖著頭說:“還他娘的整天做夢趕上我呢!這輩子夠戧嘍!起來起來!加一個小時!”
“6號!你瞄那兒去了?”陳利華瞪著眼睛跑向了魏鵬。魏鵬渾身被汗水濕透,由於拚命地想堅持,槍口已經不是平的了,向上成四十五度角,像是在努力挑著那筐。他的筐裏,裝的是五塊磚。
“班長……我,我以前沒練過。”魏鵬苦著臉說,“據槍我練過,這麼著據槍我是第一次……”
陳利華歎了口氣:“那就好好練練吧!”
轉身,又大聲說道:“我再重複一次,狙擊手,不是射擊運動員!狙擊手不是風光的職業,而是最艱苦的職業!作為一名狙擊手,不是光槍法好就行了!槍法好固然是基礎,但是你們要知道,在戰場上,是沒有人給你們創造那麼理想的射擊環境的!餓了三天三夜你得保證射擊準確度,跑了百八十公裏的你還得保證射擊準確度,受了傷,隻要還沒死,你就得保證射擊準確度!為什麼?因為你沒打中對方,死的就絕對不是人家了!狙擊手,永遠沒有第二次開槍的機會!一槍擊發,不是敵死,就是我亡!”
一個小時之後,八名隊員全部累癱在地。
“6號,你過來!”下了訓練,陳利華把魏鵬叫到了自己身邊。
“到!”魏鵬拖著腿,兩隻胳膊像是夾了木版,僵硬地垂著,幾乎是挪到了陳利華的身邊。
“累不累?”陳利華努力掩飾著對這個塌實厚道的隊員的喜愛,裝得麵無表情,問得很隨意。
魏鵬憨厚地笑笑,說:“沒啥。習慣了就好了。”
“那天的事兒,想開了沒有?”陳利華問他。
陳利華說的是那天晚上他讓魏鵬打“恐怖分子”的火箭手,魏鵬沒敢開槍那事情,那天之後,魏鵬一直不能原諒自己,整天哭喪個臉跟做了天大的醜事似的。
“班長,我……”魏鵬低著頭,依然有些沮喪。
“作為一名狙擊手,在對敵的時候,不能有任何的仁慈。那樣的仁慈是偽仁慈,是真愚蠢。”陳利華說:“你從現在開始,必須要讓自己有心理準備習慣兩件事情。第一,習慣看著敵人的腦袋在你的瞄準鏡注視下碎裂。第二,習慣用子彈射穿敵人的腦袋。這倆習慣,互為因果。機會會很多的,隻要你足夠優秀。”
陳利華轉身走了,魏鵬愣了愣,眼神裏充滿了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