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除了新兵連,我這十年就一直跟這煤堆打交道。我跟偵察連的連長龍雲是同年兵。新兵連的時候,他在二連,我在三連,兩個連緊挨著。”牛偉滄桑地說道:“我跟煤打交道還不止十年。我是山西大同的,從小我就在煤礦背煤,沒想到當了兵和以前沒什麼區別,幹的活兒一樣。”
鍾國龍被徹底震撼了,一個人活了三十年,一直和煤打交道,當了十年兵,在這個破地方呆了十年,這是怎樣的生活呀!
“班長,那……這十年你是怎麼過來的?”
牛偉笑了笑,說道:“一開始的時候,我跟你現在差不多,一天也不想在這裏呆下去。我和那幾個家夥不一樣,他們基本上都是連隊裏麵不提氣,也不想好好當兵的,來這裏反而能安於現狀,舒舒服服混日子。我沒想這樣,我想當真正的兵。我哭過,自己哭,找班長哭,跑到後勤部哭。也曾經感覺到整個世界都是黑的,沒什麼奔頭兒。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我掰著手指頭算自己的服役期什麼時候滿,想著隻要一到日子我馬上打報告複員。兩年,整整兩年,我都是這麼過來的。”
“後來呢?後來你怎麼沒走?還轉了士官?”鍾國龍此時全被牛偉的經曆所吸引了。
“後來,真就到了我服役期滿的那一天,那天,我喝了很多酒,喝醉了,拿著早就寫好的複員報告,等著第二天就交上去,然後打鋪蓋走人。那天晚上,我睡的很香,把什麼都忘了,可是,我不該忘了往鍋爐裏麵添火。第二天,衛生隊門口堵滿了凍感冒的戰士。我這個鍋爐房,也從來沒有那麼熱鬧過。我挨了罵,也挨了拳頭,最後,我被團裏麵警告處分,寫檢查的時候,我把自己的複員報告撕了!”
“因為我第一次感覺到,原來我所做的事情,還真那麼重要。原來我本以為對我一點意義都沒有的生活,居然和那麼多人有關係。一個人活著所做的事情,能和別人有關係,很幸福!我寫了檢查,領導也原諒了我。後來,我申請轉了士官,一直到現在。”
鍾國龍聽完牛偉的講述,陷入了沉思,許久,抬頭說道:“班長,謝謝你!我明白了,應該安於現狀!”
牛偉笑著搖了搖頭,說道:“要是你真這麼認為,我今天就白跟你講了!”
鍾國龍不理解地看著牛偉,不知道他到底什麼意思。
“鍾國龍,我跟你說這些,是想跟你說,人呀,不能改變環境,那你隻能去適應,不然就是自己給自己找事添煩惱。人必須要適應了環境,才能在適應的環境中,發揮自己最大的能動性。就像你現在這麼玩命的訓練,即使你再拚命,隻能算一種發泄。隻有你適應了你所麵對的這個環境,你才是真正的訓練。我知道你想回偵察連,我也知道偵察連也希望你回去。但最後能不能回去,得看你自己,龍遊淺灘被蝦戲,為什麼呢?是因為那條龍很沮喪,忘了自己可以回到大海了。你要想回去,就必須得先適應這裏,你應該把自己當成一個燒鍋爐的兵,向更高一層的偵察連去努力,而不是現在這樣,想著自己是偵察連不要的,在這裏自暴自棄。有時候換個想法,你的動力也就有了!”
鍾國龍仔細品位著班長這些話,想著想著,心裏忽然敞亮起來!班長說的沒錯,老想著自己是偵察連退下來的,不是越想越煩惱?假如自己把自己就當成一個燒鍋爐的兵,通過自己的努力,去回到偵察連。同樣的事情,意義完全不一樣啊!
鍾國龍由衷地跟牛偉說道:“班長,謝謝你!這回我真的明白了!”
“哈哈!明白了就好!”牛偉站了起來,“你不是孬兵,隻要你自己適合了偵察連的要求,就不怕偵察連不要你!或者將來你能走的更遠呢!你很幸運,我想明白的時候,已經晚啦!”
鍾國龍也站了起來,捆饒自己多天的疙瘩解開,心情好了許多,邊走邊問:“班長,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牛偉笑道:“今年是我在部隊的最後一年了!明年我就要回家了。”
“那你回家想做什麼呢?”
“繼續挖煤!”牛偉笑道。
“啊?”鍾國龍愣在了那裏。
牛偉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我明年回去,和幾個兄弟準備合夥兒承包個小煤礦!”
“嘿嘿!”鍾國龍笑了起來,這可是他來這裏23天以來第一次笑,“對了班長,下次你出去的時候,給我捎上一塊結實的厚麻布吧。”
“厚麻布?你做什麼?”牛偉奇怪地問。
“我自己做套綁腿,再做個沙袋。”鍾國龍笑道:“不過,這次可是為了真正的訓練!”
“沒問題!”牛偉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