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知道的是,他這些掏心掏肺的話,到了今時今日這步田地,在宋清澤聽來不過都是些哄她開心的好聽話!她不敢再相信“往後”二字了。這世上最是百無一用的就是虛無縹緲的承諾!
最終,陳敬端還是沒能把誤會解釋清楚。她縮在錦被裏,在夢裏依舊不得安寧,眉頭緊鎖。他徹夜守著她一直到天泛魚肚白,才抽身離開。
在往後的一段日子裏,陳敬端都一直很忙,有時候幹脆在軍營裏過夜,都沒回來。姚折語肚子越來越大,出來走動得少了,自然也沒有再興風作浪。倒是宋清澤往蘇家跑得勤,都是為了生意上的事兒,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跟蘇家感情多好呢!
這一日她又造訪蘇家,順道蘇長毓帶了醉仙樓的竹釀鴨,屁股剛一坐下,凳子都還沒捂熱,蘇長矜就急匆匆的找來,將一本賬簿推到他跟前,“夫人,這是江南一帶貪官的名冊與吃扣的明細,您過目瞧瞧!”
蘇家經商多年,基本的為人處世蘇長矜是懂得的。那些官兵小吃小喝,完事記得把嘴巴抹幹淨的,他不計較。賬簿上記錄在冊的,都是些喂不飽的豺狼。幾千兩的交易,這群人一人幾百兩幾百兩的吃下來,蘇家確實虧得一個子都不剩。照這麼下去,偌大個蘇家遲早都得散。
“這些人吃相可真難看。”宋清澤懶懶的翻閱著賬簿,視線突然被其中一個名字所吸引。
蘇長矜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上頭赫然著“黃允謙”三個大字,不禁問道,“怎麼?這人夫人認識?”
“認識談不上,隻是聽說過。一個小小的父母官而已。”宋清澤匆匆一句話帶過,並沒有深入說明黃允謙一個小小的地方父母官究竟是什麼來頭,值得她為之停頓。
事實上黃允謙這個人不學無術,確實不值一提,根本不配為官,但架不住他命好,有一個在朝廷當禮部尚書的叔叔,這個人就是黃昭元。而這黃昭元又是是陳敬悌得力的臂膀,當初陳敬端被陷害落魄,其中就少不了他黃昭元的一份功勞。
俗話說順藤摸瓜,拿住了黃允謙的把柄,順著線索往下找,就不怕抓不住他黃昭元的軟肋!要知道如今他陳敬悌聲勢坐大,陳敬端想要把翻盤,肯定不能一蹴而就。第一步,就得先砍掉他陳敬悌的臂膀,一步步蠶食他在朝中的勢力!
興許愛一個人愛到刻進血骨最好的證明就是時時刻刻為他著想,看著手中的賬簿,她不知不覺的又在為他盤算。陳敬端都對她如此淡薄了,她卻是死性不改一往情深。宋清澤自嘲的笑笑,麵上是蘇長矜看不懂的愁苦。
“當家的放心,這些人作威作福的日子是到頭了。”宋清澤揚了揚手裏的賬本,到底還是把陳敬端放在心上,臨走時仍不忘囑托蘇長矜,“這黃允謙有點兒意思,且留著他。日後若再有黃允謙的消息,還請當家的知會一聲。”
蘇長矜沒有多問,點點頭算是應承了下來。
回到府邸的宋清澤沒有直接回秀和苑歇著去,而是到白鹿苑走一趟。
從前她跟陳敬端感情好,她到白鹿苑算不上什麼稀奇事。但如今許多是是非非隔閡在兩人之間,陳敬端幾乎記不起她上一次主動踏進白鹿苑是什麼時候。因而當他就夜埋首忙碌時,偶然抬頭看到她的身影,他有些不敢置信,還以為是他相思成疾,都出現幻影了。
在外有胡人虎視眈眈,對內又有陳敬悌這群豺狼,陳敬端的處境向來都是腹背受敵。
桌上那截幾乎燃到底的矮燭,將男人的麵龐襯得棱角分明,幾日不見,他仿佛又消瘦了不少,雙頰微微凹陷,這使得他原本柔美的五官變得清冷。
他眉頭堆皺如山,看得出來,他很疲憊。
這讓宋清澤一下子就心軟了,她自問不是過分慈悲之人,所以她這輩子唯一的軟肋就是陳敬端。這個一再負她的男人就是她的命門。
其實在陳敬端看來,眼前的女人又何嚐不是滿臉疲怠,昏黃的燭光讓她原本就慘白的小臉看起來蠟黃發暗,她身子很瘦,瘦到兩肩都有些下榻,衣服穿在她身上,跟套在竹竿上似的。
“清兒,入夜了怎麼不回秀和苑歇下。”先開口的是陳敬端,他從桌案前抽身。想觸碰她,卻被她了無痕跡的躲了過去,手頓在半空中,氣氛立時像是結了冰。他不動神色的將手藏回廣袖裏,問,“來了多久了?怎麼也不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