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棺木抬到蘇家墓園下葬。”她話落,幾個男人便七手八腳過去抬棺木。蘇長毓知道他娘這一走就再也見不到了,扒拉著棺木不肯放。
“長毓,放手。”她板著臉厲聲要他放手,蘇長毓卻隻放她是要搶走娘的壞人,惡狠狠的瞪著她,委屈的眼淚巴巴的。
眼見他不肯放,是真氣他這榆木腦袋不開竅,不爭氣,人都死了,不下葬是暴屍荒野嗎?她隨手折下一根樹枝,狠勁抽在蘇長毓手上,抽得他皮開肉綻,吃痛放手。
明明打人的是她,但眼淚掉得最狠得也是她,“蘇長毓,你可知道娘走了,我們在蘇家是個什麼境況?連差使下人我都得另外掏銀子。”
她是打心眼裏佩服二夫人一個婦道人家,憑一己之力能把蘇家扶持到今天這個地位。但她還沒來得及喊一聲娘呢!人就走了。
二夫人為蘇家操勞了一輩子,她的兒子怎麼能平白在這個家受委屈?
二夫人一病逝,蘇家人的漠然,下人的勢利眼,一個個張牙舞爪得逮著蘇長毓欺負,這讓宋清澤鐵了心要替蘇長毓討回他該得的,他是蘇家公子,不是什麼阿貓阿狗,不是誰都能上來啐一口欺辱的。
可惜蘇長毓這榆木腦袋不開竅,他不懂宋清澤心裏那些計較。她沒工夫跟他說清楚,也說不清楚,不管蘇長毓哭成淚人了,冷聲對長工說道,“把人拉開,今兒個是娘入葬的日子,誰都不得給我誤了時辰。”
長工把棺木抬上推車,用馬拉走。蘇長毓便跟在後頭追,一麵跑一麵還罵著“歹女人,蛇蠍夫人…”
剛過門才幾天呐,就讓丈夫追著罵,她也算本事了。她自嘲的彎起嘴角,沒人看的出來她難過。
“下葬。”
到了墓園,長工把墳坑好。蘇長毓趕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棺木入土的一幕,作勢阻止,她上前攔著他,兩個人糾纏在一起。最後幹脆動起手來。她平白挨了蘇長毓一巴掌,跌在地上,撲了一身的泥灰。
最後一鏟土把墓坑填平了,一塊兒不起眼的墓碑下葬的是把持蘇家十來栽的二夫人,她躺在地上,看著天高地闊,都懶得起身了。
眼下,她是真想念從前倚仗著東宮的日子,那會兒陳敬端雖然高高在上,但頭頂著天,腳踩著地,有他在,根本用不著擔心天會塌下來。她隻需要操持些碎活兒,日子就能四平八穩的活下去。不像現在,她每天一睜眼都要想今兒個該怎麼活?得怎麼做,天才能不塌下來?
有時候啊,她也想由著去吧!左右她沒有多貪戀這條命。可宋家已經沒人了,她永遠都記得她一眾兄弟姊妹在臨刑前那渴求活下去的模樣,她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得替亡人好好活著啊!
“把公子帶回家去,給我好生看著,倘若有個什麼好歹,你們一文錢也討不到。”許久,她從地上爬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冷著一張臉看起來無堅不摧。
蘇長毓被幾個長工扛回去了,哭鬧的聲音漸漸遠去,墓園裏又落得平靜,她站在空曠無人的墓園裏,累得連哭的力氣也沒有。
一個人走出墓園,也不知該到哪兒去,蘇家連蘇長毓都揉不下,何況是她;東宮封了,藥寮遠在信陽,如今連西巷也回不去。
天地這麼大,她卻沒有家。
一雙腿到底還是不爭氣,怎麼走到西巷的,她忘了。等她回神,手不知不覺已伸了出去,把門推開。
她走了之後,院裏多了許多草木,一道細瘦的人影窩在藤椅上,身上就披了一件單薄的外衫,正睡得沉。午後的日光透過花莖樹枝斑駁的落在他的身上。
一瞬間,仿佛日子過得輕慢。她站在門前沒有緣由笑彎了眼睛,很想很想什麼都不管了,也不管陳敬端樂不樂意,她就是想把他拐跑。浪跡天涯,四海為家都好。她隻想把生命那些繁重的瑣事全部甩掉,從此餘生漫長,隻有月圓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