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瑩的淚斷了線似的砸在他的心口,留下兩行晶瑩的淚痕。東宮太子也好,平民庶人也罷,她要的始終是他活著,可怎麼就那麼難呢!
“別把我丟下,別再把我丟下了。”她啜泣著說話聲音很輕,像是與他說話,也像自言自語。他起先沒聽明白,等他明白她話裏的意思,心竟然也生出一絲疼惜來。
再懂事,再持穩,宋家傾頹那年她也始終是個八歲的小姑娘,一家數百口人一夜之間全都掉了腦袋,世上再無至親,她就不孤獨不害怕不彷徨嗎?怎麼可能!隻是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她不敢哭鬧,也沒有資格哭鬧。
午夜夢回她多少次夢見至親一個個離她而去,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無助沒有經曆過的人是不會懂的。
因而當陳敬端握著她的手將剪子沒入心髒,她真的一下子就崩潰了,有心無力的絕望像在心裏紮了根,緊緊的將她整個人纏住。除了哀求他別這樣,她真的什麼法子也沒有了。
不知過了多久,手腕上的力度消失了。她如釋重負的將剪子拔下來,血口子殷紅冉冉,所幸傷口不深。她簡單的處理傷口,終於忍不住將他摟在懷裏,失而複得的偷偷吐了一口氣。背上一層滲涼,是被他嚇出來的薄汗。
她疼愛的蹭過他一頭青絲,拿來梳子替他打理頭發,一頭如緞的青絲,亂蓬蓬的多邋遢。
“爺,答應我,往後就算隻剩您自個兒,也要好好把日子過下去,成嗎?我娘說人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功名利祿都是身外事兒,隻有命是真真切切的。您瞧我爹,被一個財字迷了心竅,落了個什麼下場…”
躺在她的懷裏,前所未有的心安灌滿整個心房。她的聲音輕柔的搔在耳畔,像三月春風醉人倒,以至於他很快閉目睡去,都沒得及明白她話裏那句“自個兒過日子”是個什麼意思。
日子過得飛快,大婚的日子很快到來,前一天還在幹粗活兒的人兒,轉眼就披上鳳冠霞帔,成了蘇家即將過門的少夫人。
山窩窩裏飛出金鳳凰,棲上的還是蘇家這樣的高枝,那是多少輩子都見不著的稀奇事。因而大清早的,鄰裏就都圍過來給宋清澤賀喜,指著她喝上蘇家的喜酒。
披了紅蓋頭的新娘子是不見外人的,不然討不了吉利的彩頭,這是風俗,也是規矩。
外頭喜樂吹打,鞭炮聲聲攀高,怎麼熱鬧怎麼來。應付一眾來賀喜的是幾個打蘇家來的喜婆。碧螺負責伺候她舒舒服服的上花轎。不得不說,她到底是出身江南的官家小姐,從前那是沒功夫打扮,如今一襲嫁衣在身,施上胭脂,那也是叫人挪不開眼的美人。
“真好看,全長安也翻不出第二個像咱清兒這樣動人的新娘子。”碧螺是由心的誇她,她放下紅蓋頭,透過霞帔看什麼都蒙上一層喜慶的紅,銅鏡裏的她在胭脂嫁衣的配襯下明豔得她自個兒都快認不出來了。
漂亮嗎?是真漂亮,在珠纓寶石的配襯下,是個女人都會愈發光彩。嫁入蘇家,從此不用為銀子發愁,可她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娘跟她說過,一個女人嫁給她心愛之人時,還是雀躍,幸福,又擂小鼓似的緊張。但她的大婚,卻隻有平靜和接受。
興許她嫁的從頭到尾都不是蘇長毓這個人,她嫁的是蘇二夫人之於她的恩情。
“三少夫人,您可抓點緊。外頭花轎侯著了,別誤了時辰,老奴回頭也不好交差。”外頭喜婆敲了敲門,說話的聲音都比常人要高亢一些。
碧螺知道這樁婚事之於她而言隻是替餘生做的一個潦草而又無奈的決定,同她說話時盡量把聲音放輕,生怕碰了她痛處,“清兒,咱走吧!吉時到了。”
她怔怔的從銅鏡中回神,輕輕起身,在碧螺的攙扶你往外走。
一開門,外頭又是另一個世界。煽動的人頭蒙上一層紅,一個個都笑麵燦爛的趕著來看蘇家的新娘子。濃嗆的硝煙味鑽去紅蓋頭,她卻嗆得眼淚都要都出來了。
“吉時到,新婦出門。”在喜婆的唱喝聲中,她緩緩邁出門檻,隻見十裏紅妝鋪滿長街,望都望不到盡頭。
今兒個蘇長毓也收拾得光彩照人,他一身喜袍,跨在馬背上,倒也是器宇不凡,隻是一舉一動都要喜婆在一旁提點就是。
“三公子,接新娘子上轎。從此啊一雙人恩愛白頭,子孫滿堂。”喜婆說著好聽話,蘇長毓倒是挺配合,從馬背上一躍而下。碧螺執起她手,剛想把她交托給蘇長毓,蘇長毓卻一扭頭,衝著路邊做糖人的攤販那兒去了。喜婆拉都拉不住,隻能由著他去了。兩個女人的手頓在空中,在旁人看來,那就是挨了一記看不著的耳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