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顯然,有人比陳敬端還要慌上幾分。那人便是白艮。

“師傅,沒有其他法子了嗎?”他看著病榻上的人兒麵色如紙,聲音裏是藏不住的心慌。

白穀主聞言搖搖頭,這天下齊症之多,他小老兒窮盡畢生遊醫也沒能摸個大概。她脈象無異,卻遲遲醒不來。這無症之病,如何對症下藥?

帳內沉寂良久,仿佛每個人都各懷心思。白艮久久看著她,半晌方才鼓足了勇氣說道,“師傅,這方子,由徒兒來開。”

白艮麵前,固然資曆尚淺。但他才識過人,早不再他小老兒之下,斷然不會毫無把握便信口開河。白穀主點點頭,算作應允。

不一會兒,便有人端上來筆墨紙硯。白艮拂袖提筆,一字一句俱是無比認真。

一張方子,三五味藥,他卻斟酌了足足有一個時辰之久。

白穀主將方子接過,發現白艮的都是些寧神安眠的藥材。他用藥溫和,看得出是用心至極,大抵是為她重傷未愈的身子著想。

昏迷不醒,倒來了張寧神安眠的方子,先前曾為宋清澤看診的大夫看得雲裏霧裏。礙於在場的一個個身份貴重,要麼是名滿天下的名醫,要麼是位主東宮的太子,自然不敢作聲。

好在白艮這方子幾帖藥下去,她已見起色。她終於能安穩睡去,雖說一時半會兒醒不來,但至少呼吸勻順,不再夢啼掉淚。麵頰也日益豐盈。

宋清澤醒來,是用藥後的第四天,那天她悠悠轉醒,有種前所未有的疲弱拖著她的身子,連一個簡單的起身都做不來,她嚐試了好幾回,卻都跌回床榻。

外頭白艮正在碾藥,他聞聲挑簾入內,見她終於醒不過來,顧不得禮節,快步過去將她摟在懷中,有種失而複得的心安灌滿整個心房。

“清兒,清兒,”他反複呢喃,輕撫著她散落的青絲,“還好,還好醒來了。”

莫名被攬入懷中,她有一瞬發怔,直到白艮輕柔的聲音鑽去耳畔,她才細聲笑開。白艮聞聲輕聲責備,卻藏不住滿腔溫柔,“還敢笑?倒苦了師傅為你愁得一夜白頭。”

“胡說,小老兒這鬢發斑白,可與清丫頭無關。”不知何時,白穀主已挑簾入內。看到自己一雙徒兒擁在一起,“嘖嘖”發笑。

兩人意識到什麼,齊刷刷紅了臉。但是白穀主過了這麼大把年紀,什麼香豔場麵沒見過。他一身老骨頭坐在椅子上,好生悠然自得,半晌才指著白艮說道,“人老不中用咯!這回你能醒來,全仗這小子方子開得好。”

被師傅誇讚,白艮也開懷,嘴上倒是謙遜,“不過是張寧神的方子。”

“給昏睡之人開寧神的方子,反其道而行之。寫了不是隨便誰都能想得來的。你小子在師傅跟前也不過過謙了。”白穀主話罷,白艮隻是輕笑應了“是”。

若換了旁人昏睡,白艮斷然不敢反其道而行之,開寧神安睡的方子。但因為是宋清澤,他知道她容易陷入夢魘,因而他猜想她醒不來,極有可能是夢魘纏身,便給她開了寧神安眠的方子。

先去夢魘,人無大礙,自然便能醒來。

所謂方子開得好,其實不外乎是因為他了解她,僅此而已。

其實白艮起初也不能完全肯定這法子定然行得通,他其實也在賭。

天曉得他用了多大的勇氣才敢與蒼天賭這一把。所幸,他沒有賭輸。

白艮看著她,溫柔的眼眸裏有太多情緒。她偏過頭去,並不敢直視他的深情。

賬外,一道纖長的身影在門簾前駐足許久,手頓在半空中,卻始終未把簾布撩起。

陸堯路過,見他駐足遲疑,湊過去問道,“怎生不進去看看?聽聞那姑娘醒來了。”

賬內適時的響起了師徒三人的歡聲笑語,他將手收回,淡淡應了聲“不必”,便隻身遠去。

夕陽將人影拉得細長,他的身影在光影裏仍舊偉岸,但看在眼裏,卻總叫人覺得有種說不上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