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時節雷雨繁多,倘若一道春雷劈中了掖庭地牢,引發大火倒也不稀奇。”陳敬端抓起一顆黑子細細摩擦,給一旁伺候的福公公遞了個眼色。

福公公意會,欲轉身去辦。卻讓白且叫住,“慢著!”

“何事?”陳敬端挑了挑眉,卻始終看著已勝的棋局。

“宋太妃,宋太妃尚在牢中。如若不把她解出來,怕是她也難逃一劫。”白且所說的宋太妃就是宋清澤。

宋清澤不過雙九的年華,卻為了富貴榮華,不惜將自己獻給當時已經病危的先皇。

這一點讓陳敬端深惡痛絕,對於這樣一個市儈到令人惡心發嘔的女人。陳敬端恨不得將她挫骨揚灰,就是用上刑也不解恨。

況且身為帝王,留著一個對自己知根知底,連同軟肋都一清二楚的女人。無異於在頭上懸著一把利刃。這利刃不除,他夜夜都不得安睡。

於是白且話音未落,便聞陳敬端低沉著聲音,毋庸置疑的說道,“難逃一劫那便是她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聽聞如此,白且有些訝然,那一瞬間他分不清心裏那股子惱火是怎麼回事?

興許是他在替宋清澤不值,宋清澤才雙九的年華。但在她迄今為止短短十八年的生命裏,她有整整十年是為了陳敬端而活的。

她做了那麼多,陳敬端非聾非啞,非癡非嗔他沒有理由不知道。

可她這麼嘔心瀝血換來的是什麼,是陳敬端登上帝位後的趕盡殺絕?

看到白且眼中神色異樣,陳敬端立起身來,冷冷的說道,“早在她八歲那年,宋家滿門抄斬,她就命數已盡。是朕讓她多活了十年,難道還不滿足嗎?”

話罷,陳敬端拂袖遠去。他步伐穩健,身後一眾婢女隨從。盡是帝王的風光。

福公公辦事妥帖,蒼天又賞臉,深夜一連敲了好幾個震破天際的巨雷。

於是當夜,掖庭地牢便起了一場燒上雲霄的大火。任雨雪垂襲都沒能讓火勢變小。

地牢裏,有人驚恐的掙紮,也有人懶得做無謂的掙紮。

但沒有誰像宋清澤一樣,臉上還漾著笑。

“你笑什麼?”陳敬悌靜靜地看著她被火照亮的半邊臉,分明是江南女子的嬌柔,卻裹著堅毅的血骨。

“暖和啊!”將死之人,已無顧忌。宋清澤微微一笑。眸子裏閃過一絲黯淡。她說,“我太怕了冷了”陳敬端知道的,他知道她怕冷,卻一次又一次把她丟在陰暗濕冷的角落。

“你知道這把火誰放的嗎?”陳敬悌知道自己問的是廢話,照宋清澤對陳敬端的了解,她肯定猜得出來,他問,“後悔嗎?替陳敬端扳倒我。”

得不到宋清澤的回答,陳敬悌又兀自往下說,“封後大典定在龍抬頭那天,與陳敬端共賞江山的,是姚折語。”

姚首輔的女兒,宋清澤見過。

是個規規矩矩的官家小姐。溫婉似水,典雅大方。是個母儀天下的好人選。

運籌帷幄的帝王,賢惠仁慈的皇後。

太子爺,你的餘生,會過得好吧?

仰麵任由火舌舔舐,宋清澤的眼睛裏有光,不知是瞳孔映襯出跳躍的火苗,還是眼底騰升起來的氤氳。

那一夜,整個長安城的人都能看火燒紅了半邊天。

陳敬端站在巍峨的城樓上,恍惚又看到,從前有個小姑娘,愛跟他屁股後頭,俏生生的喊他“太子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