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他已經死了。”
蘇晏晏的聲音低柔清晰,溪水一般涓涓潺潺的,整間死牢都為之一靜。
彼時她麵前正擺著斷頭飯,午時三刻便是她的死期。可是她的神情卻十分安靜,說完了那句話,甚至還抬頭微微一笑,蒼白小臉上,雙瞳盈盈水亮。
巡城禦史劉誠忍不住皺了皺眉,卻也沒怎麼在意,仍舊對著牢裏道:“你隻要告訴本官你同夥的藏身之處,本官定會求王爺網開一麵,饒你一命。你若再這麼一意孤行,本官也救不得你了……”
“大人,他已經死了。”
蘇晏晏再次開口,這一次,她站了起來,手上腳上一串串鐐銬嘩啦啦做響,她走近了幾步,指著牢裏的人:“你看他的手、腳,活人哪能做出這樣的動作?”
她說的十分認真,劉禦史雖然有九成不信,仍是不由得轉了頭,對那人上下打量,這是一個江洋大盜,已經關了十幾日,受了數次大刑,身上處處都是汙穢的血跡,頭發垂下來遮住了臉。他正靠牆坐著,伸長著腿,手指蜷起擺在膝上,乍一看全無異樣。
蘇晏晏道:“他隻有頭沾到牆,整個頭、頸、背卻是直挺挺的;他的腿叉開,腳掌卻向前探,這不是活人能做出的動作;還有他的手,雖然放在膝上,可手肘都不打彎,而且手指一直保持抓握。”
她不說還不覺得,一說之下,眾人竟是毛骨聳然。
蘇晏晏續道:“此人是在死去保持仰臥的姿勢大約十幾個小時……嗯,十個時辰左右吧,然後被人弄到這兒,硬生生彎成這樣的。大人如果不信,可以叫人翻過他的屍體看看,他的身體後麵,從背到臀到腿,必定都有屍斑。”
她頓了一頓:“還有,他小腿有很多瘡疤,腳上有老繭,手上也有長年抓握竹杆的痕跡,看上去應該是一個乞丐。也就是說,他根本就不是那個江洋大盜。”
她說的話,眾人有大半都聽不懂,可是有一句卻聽懂了,“他根本就不是那個江洋大盜”,劉禦史呆了半晌,終於回過神來,急道:“快!快進去看看!”
牢頭急打開了牢門,壯著膽子推了一把,那屍體應手而倒,仍舊保持著那個直挺挺的姿勢。眾人紛紛驚呼,劉禦史顫聲道:“快看看是不是那人!”
牢頭上前撥開頭發,露出了一張陌生的臉,劉禦史頓時魂飛魄散,呆了半刻才顫聲道:“糟了糟了!犯人逃了!昨天是誰值夜!還不叫過來!”
蘇晏晏一直冷眼旁觀,由著他們折騰了半天,才道:“不用問了,沒用的。你不如來求我。”眾人一起轉頭看她,她對他點了點頭,鎮定自若:“我有辦法抓到他。”
劉禦史下意識的道:“什麼辦法?”
蘇晏晏道:“你放我出去,我帶你們去抓。”劉禦史一皺眉,蘇晏晏道:“我不但能把這個人抓回來,還能抓到他的同夥。”
劉禦史斥道:“別耍花招了!午時三刻,你便要殺頭!胡言亂語也沒用!”
“大人……”蘇晏晏道:“現在距午時三刻還有一個多時辰,在這個時間裏,我一定能帶你們抓到他們。這筆買賣,可是你們占了大便宜。”
劉禦史猶豫了一下,蘇晏晏仍舊不緊不慢:“這麼要緊的關頭放跑了犯人,你可是實打實的替罪羊,別說官位了,小命也是難保。但如果能立刻抓回來,還買一送一,自然可以將功贖罪。至於我,我受了傷,武道都廢了,你還怕我跑了不成?”
她說的沒錯,可劉禦史也不傻,哼道:“你能有這麼好心?”
蘇晏晏輕笑一聲,晃了晃手腳上的鐐銬:“大人,我當然沒這麼好心,可是死到臨頭,總有些不甘心的。我是誰的人,您想必也心知肚明,我也不過是白走這麼一趟,若能見主子一麵,便是死中求生,若見不著,也就斷了念想。”
她斜瞥了他一眼,眼波流盼:“大人在天子腳下當差多年,難道還不知這按律當斬的‘律’字誰說了算麼?”
眼看劉禦史意動,她神情轉為凜冽,斷喝一聲:“還猶豫什麼!早下決斷,你我都還有一線生路,再拖下去,一個也別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