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沾濕了封燭的衣袖,走過記憶一般支離破碎的石子路,路旁疏疏落落的秋草,而盡頭則停候著她的苦盼。
“紫……紫夢?”
紫夢慢他一步進入那扇懸空的門,進入神秘莫測的境界,這片境界裏隔離了他們,分別用他們孤寂的不知何時遺失在記憶深處的身影。
紫夢的身影在路盡頭,正是記憶的最深處,另一邊的紫夢也走在一條荒漠的路上,盡頭也靜靜站著他的孤影。
走到中途,他們同時止步,身影的苦盼如夢似幻,一滴淚一串淚一捧淚,或許該記起來了。
每次她能贈予他的,隻有刻骨銘心的傷感。
“封……封燭?”
幾次三番,他在她瑩瑩的淚光裏錯失良機。
“還有什麼嗎?”
這是她離別時最愛問的一個問題。
他的回答千篇一律,像小時候背誦古文,心早已離嘴很遠很遠:
“沒有了,就想再看著你。”
沒有了,就想再看著你。
每走一步,身邊的時光都在急速流逝,他們的年齡也在急速增長。
14歲,走到盡頭,他們都變成了多愁善感的成年人。
紫夢在盡頭伸出手指,輕觸他的身影。
身影泡沫般破了,化作烏有,而麵前多了一張書桌。
書卷翻過,封燭的那句話突如其來,差點使她靈機一動。
幸好博物院的老先生及時在空氣裏現身,極有規律地咳嗽著,對麵封燭的正襟危坐也昭示了那塊咬人手掌心的鐵尺仍然伺機而動,仿佛要擺脫老先生的手,也成為自主思考的生命。
紫夢翻過一頁,看見封燭又偷偷在她課本上亂畫了,不禁向封燭展現出微嗔的神情。
消失了一個封燭,又有了一個封燭。
她又差點靈機一動。
到底是什麼靈機呢?
——沒有了,就想再看著你。
那年,那月,那日,那裏,那個少年。
莫名其妙的靈機。
老先生停了踱步。
紫夢從卷末的一頁紙上移開目光,正巧與老先生對視。
“紫夢,你開小差了。”
紫夢恍然大悟,緩緩伸出手指,輕觸老先生的鐵尺。
啵地,果真又如泡沫,化作烏有。
封燭發笑。
“原來,”封燭站起來,也用手指戳破了書桌,一切圍繞著他煙消雲散:“我們是在博物院長大的。”
“原來,”紫夢叉腰,作生氣狀:“每次害我開小差的是你。”
封燭發笑。
倏忽來去,來她眼前,幾乎鼻端碰上鼻端,呼吸可聞,突然衝她唇吻了下去。
唇戰戰兢兢地挨上那一瞬,啵地,這個封燭也化作烏有。
又不是真的封燭。
真的封燭去哪兒了?
倏忽來去,來她眼前,去到天邊。
熟悉的呼喚自天邊搖曳。
轉身,卻不見了路。
所以不能回頭,時光不能倒流。
她挽起垂腰的秀發,明白自己突然成年了。
天邊呼喚她的封燭也突然成年了。
封燭也抵達路盡頭。
空中高懸著一柄巨大的鐵尺。
認出來是小時候在博物院,老先生常用的那柄。
鐵尺對麵,又高懸著一間漂亮的樹屋。
認出來也是小時候在博物院,他和紫夢共同修築的那間。
裏麵琳琅滿目的小掛飾,都出自紫夢的巧手。
封燭當然選擇樹屋。
他用步伐表達了自己的選擇,於是樹屋慢慢放下了梯子。
他爬上去,走進樹屋,困意襲來。
他睡倒,那柄鐵尺猛地探入樹屋,狠辣地抽他屁股。
他痛醒,立刻又挨不住困意,又睡倒,又被鐵尺抽屁股。
“快出來,”紫夢的聲音縈繞著他:“一進樹屋你就犯困,不陪我玩。”
他咬牙,盡力站起,搖搖晃晃地走到窗口。
陽光明媚,電閃雷鳴,大雨滂沱,天氣瞬息萬變。
突然鐵尺又逼近,又要抽他屁股。
他忍不住罵:“我沒睡覺,幹嘛打我?”
“快出來。”
原來如此,他終於靈機一動了。
他靈巧地躍出窗口,卻駭然發現下麵是布滿尖刺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