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多苦難,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熾盛、求不得。
張承業已經來到這個日不落帝國三年多了,作為以前名動京城的才子,關鍵作為一個豪富的世家嫡子,他才能在重重選拔中成為官派的留學生來到這裏。他曾經是個浪蕩的花花公子,享盡人間富貴;也曾是接觸新思想的有為青年,對腐朽的政府和愚昧的國民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而這一切在他在這個遙遠的地球彼岸的異國他鄉受盡人情冷暖以及學到先進的科學知識後,轉化成抑製不住的思鄉之情,要立即回去改變自己國家現狀的拳拳之心。
在他堅定無比的再次拒絕導師的留在大不列顛的邀請後,他又一次來到了泰晤士河畔,頭上就是那落成沒多少年的倫敦塔橋,這是他為數不多的不帶個人感情的喜歡的外國事物之一,他多希望有生之年自己的國家也能有這樣宏偉的橋。
再有三個月他就能回家了。
清晨的倫敦大橋上輕霧繚繞,行人幾乎沒有,隻有他漫步橋上,放空自己的思維隻是單純的走著。
她像從仙霧中漫步而來的仙子,一點一點浮現在他的眼前。
稱不上傾國傾城,但是帶著古典的東方美,是那麼的恬靜、安然,中西結合的衣衫無比貼切的著在身上,讓人覺得舒適無比,帶著莫名熟悉的親切感。
張承業的心漏跳了一下。
她顯然也看到了這個男子,不算高大的身姿,但俊逸的東方麵龐,沒有絕大多數國人身上那種麻木,反而透出一股朝氣蓬勃的英氣,一身西式的西裝,還有在國人看來可能是離經叛道、數典忘祖的發型,他沒有辮子,可也絕沒有那些努力西化的“假洋鬼子”身上那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她覺得很親切,好像在哪見過。
“張承業”
“林茵”
他們就這樣認識了。
他們就這樣相愛了。
就好像這麼多年一直在等你一樣自然而然。
有時泰晤士河畔靜靜漫步,有時在午間花園談天說地,有時在黃昏時分的圖書館中相伴閱讀,有時在海邊沙灘上追逐嬉鬧。
沒有什麼海誓山盟,沒有不顧一切的死去活來,但他知道,此生非她不娶,她知道,此生非他不嫁。
盡管他們從來沒有詢問過對方的家庭狀況。
如果生活這樣繼續下去,如果世界永遠不變,可能這樣就是最美好的。
那一年,那個苟延殘喘的大清亡了,那一年華夏的新時代開啟了。
不等他們從報紙上得到的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他們各自家族的電報就都到了。
他們決定返程,遊曆在外多年終究還是要回家。
後來他們才發現,那海上的漂泊的幾個月竟是他們最後的幸福時光。
他們一同踏上了天津的碼頭。
他們一同乘上去京城的火車。
他們一起看到了那立於車站兩簇格格不入、互相敵視的人群。
你沒說,我沒說,但他們早有猜測。
兩群人簇擁著各自的少爺、小姐向同一個方向駛去。
他給她的眼神很堅定,很安心。
她給他的眼神很倔強,很決然。
京城張家、林家這兩個百年高門大族,麵對麵、門對門。
百多年前他們的祖先曾經同朝為官,曾結拜兄弟,攻守同盟,互結姻親;但後來又曾黨同伐異,勢如水火,如同仇讎。百年的時光過去,他們後人不但沒有淡忘這份仇怨,反而因為多年各方麵的糾葛更加的嚴重,現如今稱之為生死大敵也不為過。
京城有言,“張與林,不同席”。
這一天令兩家瞠目的是,兩家這一代的嫡子女,最寄予厚望的後代竟然手挽手一起走下了火車,眉目間的情誼是那麼明顯。
本來是兩家各自歡慶的日子,卻同時變的詭異無比,如同風雨欲來,壓抑、低沉。
林茵在其父母的的盤問後,其父大發雷霆,將其禁足於閨房。
張承業不顧其父的怒火衝天,堅定的提出要娶那個敵對家族的女子,然後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最終以暈倒在地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