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三,大雨,大雨濺起團團雨霧,濃的散不開。昔日人來人往的小巷,此刻空空如野,悠遠深長,不知通向何方,小巷上走著一個人,男人,他孤獨而又寂寞,身影修長。戴著一頂鬥笠,披著蓑衣。雨水順著鬥笠往下流,在他麵前形成一道珠簾。密不透風的珠簾,他一步一頓,不急不緩。似乎永遠也不會停下來。
不知道他從何而來,又要到何處去。
終於,他在一家茶樓前停了下來,茶樓並沒有招牌,隻是在門框上用毛筆寫著無盡茶樓,由於風吹雨淋,年月深久,早就若隱若現。茶樓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四周都是裝飾精美的酒樓,商鋪,妓院…。隻有這間茶樓,破敗,頹廢,不堪。卻又隱隱透著有一種淒涼的美感,他抬腿,踏上早以長滿青苔的石階,邁進茶樓。
他的腳踩在茶樓的的木地板上,發出一聲吱的聲響,雖然細微的如同蚊子的叫聲一般,還是驚醒了趴在櫃台上打盹的老掌櫃。老掌櫃抬起頭來看他,他也在看老掌櫃,掌櫃真的很老了,滿頭銀發白的幾乎透明,臉上的皺紋如同鬆樹皮。背駝的就像腦袋掛在胸前一般。
掌櫃微微笑了,看著眼前的男人說道,“吟,你來了”他的聲音微弱,氣若遊絲。卻又每個字都能人讓聽的清清楚楚。
很顯然這個男人叫吟,這名字如此簡單,簡單的不像是一個人的名字
吟:“嗯”他回答的也很簡單。
“來的正好”
“我知道什麼時候該來”
說完,便坐在店裏唯一的桌子旁邊。榆木桌子年代久遠,桌麵被就被磨的光溜溜的,散發著微弱的光暈,上麵擺著一隻粗陶黑色茶碗。
掌櫃又說道:“你喝什麼茶”聲音依然微弱。
吟說道:“最貴的”他的語氣平靜,滄桑,又富有禪意,讓人聽著十分舒服。
掌櫃的說道:“一千兩”
吟:“太便宜,對我來說沒有價值”說完他站起來,向門外走去。身後留下一串濕濕腳印,這腳印看起來似乎很規整,但又雜亂無章。
“等等”老掌櫃急切的說道,
吟停下腳步,望向窗外,雨更大了,還伴著滾滾雷聲和刺目的閃電。
老掌櫃又說道:“我說的是黃金,不是白銀。”。
吟轉身回頭,坐在桌子前,拿起桌子上那個黑的發亮的陶瓷碗,放在自己麵前,說道:“好,我同意”
老掌櫃慢慢的走了過來,遞給吟一張卷起來的紙,吟展開,瞄了一眼,將紙扔向旁邊的火盆,紙瞬間燃燒,化成一股清煙。隻留下白色灰燼。他以記得紙上的字,他的名字,吟將手托著下巴,雙目緊閉,似乎思索著什麼,掌櫃站在他旁邊,氣定神閑,一句話也沒說。隻是靜靜的等著。
過了很久,吟才睜開眼睛,重重的點了點頭,掌櫃把手伸進袖口,在裏麵摸索了好一會兒,終於摸出一個東西,細細一看,原來是個茶壺,隻是這茶壺非常的小,隻有大拇指頭那般大小,他用兩個指頭夾著小茶壺向吟麵前的陶碗裏傾倒,一邊注茶一邊說道:“唉,老了,手腳不靈便了”。吟盯著麵前的茶碗,一二三,三滴液體從小小的茶壺流到陶碗中,三滴液體有著三種不一樣的顏色,一滴綠色,一滴紅色,一滴紫色,如同三顆水銀在碗裏滾來滾去,卻又不相溶合,很是漂亮。吟端起茶碗,一飲而盡。他的表情非常奇怪,說不出來是酸甜苦辣,還是一種無奈。老掌櫃看著他喝下三滴液體,長歎一聲,後轉身走向櫃台,他從底下的櫃子裏拿出一個紙包,遞給吟打,吟接過來,打開紙包,裏麵露出一堆黃燦燦的馬蹄金。
老掌櫃笑著說道,一共十個,每個十兩,共一百兩,還餘九百兩。
吟將黃金收入胸前,轉身,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消失在茫茫雨霧之中。他來自哪裏?他又要去向何處?
青磚,青瓦,青青的樓門,青青的窗紗。尋歡樓的門被輕輕的推開,一個男人踏步進來,他身材修長而孤寂,立刻有名女人迎了過來,身材輕巧,步步蓮花。
“吟公子,你來了?”她語氣嬌弱溫柔,似乎如同多年未見的戀人。
“嗯”吟的語氣透著一種快樂,解脫,有種說不出來的情感
“好久沒見公子?”女子的語氣有一絲絲的抱怨。
“是的,我沒錢,所以沒來”吟淡淡的說道。
“公子說笑了”女子甜甜一笑,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如同盛開的白合花。說完,她輕輕的挽起吟的手臂,向角落裏的桌子走去,陪他坐了下來。
“公子這次來想找哪位姑娘”女子嬌滴滴的問道。
吟望著窗外,風卷起街上落葉,他似乎有些出神,一時沒有回答,女子又溫柔的問一遍,他才緩過神來,
“哦,我找秋姑娘”
“就知道你找秋姑娘,唉,不知什麼時候公子會找我,也許我不如秋姑娘溫柔漂亮發,好吧我這就去幫你找。”女子說完站了起來。吟拉住女子,從懷裏掏出一兩銀子塞進女子的袖子裏,那女子又甜甜一笑,說道“就知道吟公子對我也很好”說完,一溜煙向樓上跑去。
吟抬起頭來向四下打量,大廳中央有一個圓形舞台,台上坐著一個女子,麵如桃花,美的動人,纖纖玉手拔動著前麵的古琴,琴綿綿。台下坐滿了人,男男女女,摟摟抱抱。交杯換盞。
吟看向那女子,女子也看向他,四目交錯。猶如觸電。
吟收回目光,心跳狂亂,她的眼睛太美,美的驚心動魄,做這行的通常都很美。但這麼美的卻很少見。
突然,琴聲一頓,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盤,節奏歡快起來。
一曲罷,女子站了起來,看著吟,大聲說道:“公子可會彈琴”
吟轉個頭:“不會”
“公子可會吟詩”女子又問道。
“也不會”
“公子可會飲酒”
“這個,會。但是我不喝”
“難道公子隻會嫖”女子嬌聲說道。當嫖這個粗魯的字從從一個姑娘的口中說出,也變的有幾分文雅,但還是引起一陣哄堂大笑。
吟低下頭,將臉埋向胸口,說道:“是的我會嫖”。說完,又引起哄堂大笑。
女子又問道:“良辰美景,風花雪月,不如我請公子喝一杯。”
“不喝”
“美灑佳釀,美人相陪,關鍵還是免費,你不心動”
“心動,但還是不喝”
“為何”
“我有錢,我是嫖客,不是被嫖的”
女子頓了頓,一臉難為情的樣子。然後又說道,“我猜公子在找人。”
“是的”
“可惜公子找不到這個人”
“為何?”
“因為她不方便”
“有何不方便。”
“每個女人都有幾天不方便。”
“哦,我可以等”
“公子何必等,我倒是方便的很。”
“我還是願等”
“公子想知道的我都知道”說完嬌聲一笑。
吟抬起頭,看著台上的女子,她正眼光流轉,微微笑著。
“哦,這樣我願請姑娘喝酒。”吟輕聲笑著說道。
“哦,可是我現在不想喝了,還有,我還是喜歡你冷漠的表情,和憂鬱的眼神。”
“我不但請你喝酒,還會付錢”
“錢我也有,但要看你付多少錢。”
“給姑娘心動的價錢。”
“好,成交。請公子隨我來。”說完走下台,向樓上走去,她的步伐很美,自成風韻。吟起身,跟著女子向樓上走去。
台下眾人被這席對話弄的雲裏霧裏,紛紛議論,這小子是不是傻,免費的不上,付錢的倒不拒絕。
吟跟著女子上了樓,東轉西拐的來到一處門前,女子推開房門。示意吟坐在桌子旁邊,然後將門閂了起來。吟環視四周,房間幹靜素雅,窗前擺著一盆百合花。
“姑娘可知我要找誰?”
女子不急不緩的走到桌子旁邊,在吟的身邊坐下,將頭靠在吟的肩頭。嬌聲說道,“不急,我想先喝酒”
“姑娘不是不喝酒。”
“是的一般不喝,但凡事都有例外。公子請我喝我一定會喝”
“哦,姑娘想喝什麼酒。”
“我們這什麼酒都有,要看公子想喝什麼酒,最貴的十兩黃金一杯”
“那來兩杯最便宜的”
“為什麼要最便宜的酒”
“通常情況,能省的時候我一定省。”
“好吧,我這最便宜的酒也是十兩黃金一杯”
吟苦笑,說道:“好吧,來一杯。”
女子嬌笑道:“一杯酒,兩個人怎麼喝,看來你很在意錢。”
“誰都在意錢,況且,我掙的錢都來的很艱難。”
女子嗬嗬一笑,起身去櫃子裏拿出一壇酒,從桌子上拿了兩個杯子。倒了兩杯酒,笑嘻嘻的說道:“既然公子惜財,那我就買一杯送一杯。”
吟也不客氣,端起杯子小嘬一口,皺了皺眉頭。
“公子不喜歡烈酒”女子輕聲問道。
吟搖頭說道:“這麼貴的酒即使是穿腸毒藥我也不會浪費。”
女子也喝了一小口,目光流轉,望著窗前那盆百合花說道:“烈酒在喉,劍在手,喝最烈的酒,殺最彪悍的人,這酒,適合公子。”
吟看著女子,臉上掠過一絲驚訝。隨即鎮定。說道,“你知道?”
女子說道:“天下之事沒有尋歡樓不知道的,除非你付不起價錢。”
“哦,看來我是找對人了。姑娘怎知我付的起價錢”
女子又說道,“公子名吟,但吟卻不是公子。”
“哦,姑娘還知道什麼?”
“吟是一種聲音,一種武器的聲音,隱隱風吟。凡是聽到過這種聲音的人都死了,除了你自己。”
她頓了頓又說道:所以公子叫風吟,江湖排名第三的刺客。
“看來姑娘也不是妓女,你能看透我,我卻看不透你。”
女子嬌聲一笑將頭又靠到吟的肩上,仿佛柔若如骨。說道“我隻是個弱女子,身在青樓,不是妓女是什麼。”
“好吧,我不想知道姑娘是誰,因為你不會告訴我。我隻想知道我找的人在哪兒。”
“你想殺誰?”
“。”
“果然,這樣彪悍的人隻配你去殺,也隻有你能殺。”
“所以,我得先找到他”
“他在哪兒我自然知道。隻是看公子付不付的起價錢。”
“我雖惜財,但該花的一定不會吝嗇。”
“好,公子果然爽快。那我就不客氣了,三百兩,黃金。”
吟端起灑杯,一飲而盡,說道:“值這個價。但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我要賒賬”
“刺客一諾千斤,定會還錢,除非他死了,不過我也有個條件。”
“說,什麼條件”
“我要定金百兩”
吟說道:“我隻一百兩,付了酒錢還有九十兩,留十兩盤纏。所以隻能付八十兩。”
“好,成交”女子端起灑壇,給吟續滿酒,說道,“這杯免費,我請你。”說完她舉起酒杯。
吟端起灑杯,喝了一口:“現在該告訴我了”
“前段時間犯了事,具說私藏兵器,準備造反,所以被皇帝抓起來,關進天牢。”
“哦,這麼說在天牢,還是知道有人要殺他躲進天牢。”
“都不是,他跟本沒在天牢,如果在天牢還用你去殺嗎?”
吟說道:“那他在哪兒。”
“在天邊,在遙遠的天邊。那裏漫漫黃沙。”
“你是說他在西域,一個舉兵造反的人怎麼會跑去西域。”
女子輕笑:“這個不得而知,隻知道他在西域的一家客棧出現過,至於他怎麼去的沒人知道。”
“西域很寬,他在哪家客棧出現過?”吟又問道。
“在西域腹地,方圓數百裏沒有人煙,那裏有小小的綠洲,叫銀溝泉,是過往商人的必經之路,而這坐客棧就在銀溝泉邊,叫長留客棧。”
吟站起身來,道了聲謝,轉身,離開。女子望著他離開的背影,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