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初年冬臘月,豫西五指山區大雪連綿不絕,被群山環抱的十裏跑馬川銀裝素裹,一派北國風光,仿佛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黑風馬場,就坐落於跑馬川南端一座不起眼的黃土崗上。
說是黑風崗,皆因崗上遍布叢生的黑槐林而得名,而讓黑風崗名聞遐邇的卻是黑風馬場。
這天的清晨,天色朦朦剛亮,風雪中就見衝出一隊快馬,約莫六七人的光景,俱是一襲黑色披風,黑色的風帽。
行至川口,隱隱看見黑風馬場的輪廓時,當先的一位勒住馬韁,揮手示意暫停;他的身後傳出一女子冰冷的聲音:“井上君,為何停下來?”男子臉上的肌肉一陣抽動,望著馬場上空嫋嫋升起的炊煙,無限感慨道:“每次來這裏,總會令我想起北海道鄉下的村莊和親人,可惜呀,我們卻是一群--不速之客”。
女子打馬前出,與男子並行,用提醒的口音道:“井上君,不要忘了我們此來的目的,這次,絕不能再空手而歸”
井上看他一眼,勸慰道:“櫻子小姐,剛來你不懂,這裏不是北海道,打架我們不占優勢,記住,我們的身份就是一群和氣生財的商人,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與人為敵,”
櫻子不服氣道:“那又怎樣?我們也不是吃素的,今日若還談不攏,那隻有硬搶了,烏龍神駒我們誌在必得”!話音落,便欲催馬前行。
井上慢悠悠道:“櫻子小姐總是那麼衝動,忘記了上次的教訓嗎?”櫻子勒住馬韁。井上繼續道:“別忘了,這黑風崗可是十裏跑馬川的門戶所在,碧玉山莊的橋頭堡,連豫西最大的匪幫都望而卻步,櫻子小姐,你明白我的話嗎?“櫻子仍不服氣問:”井上君,你說我們該如何辦才好?”
井上一郎回頭道:“山下君,麻煩你與櫻子姑娘將我的拜帖送進馬場,交給鳳雛先生,就說,他的老友井上一郎拜會。”
(二)
黑風崗,並非自然形成的一道土嶺,據史書記載,此嶺乃是上古先賢治水防洪修築而成的堤壩,隨著歲月的剝蝕,洪水衝刷,嶺頂綿延起伏,溝壑縱橫,馬場便是借助一道高約數丈的土崖而建,占地十幾畝之大,土崖分上下兩層開鑿了一二十間窯洞,上層窯洞,一半做為倉儲,一半為執勤瞭望的哨所,哨所與圍牆相連,仿照古城牆防衛設施而建,每隔五米,一尊炮台。高約兩丈有餘,雖是泥土築就,卻是以古法的三合土層層碾壓,百來斤重的榆木夯夯實,當年馬場遭遇匪患,重炮轟擊三天三夜硬是沒炸出個缺口;院分南北兩院,北院飼養牲畜,院內,麵積廣闊,占地十畝有餘,牲畜棚舍可容千百匹騾馬;適逢騾馬出圈之時,商販繽紛雲集。南院,青堂瓦舍鱗次櫛比,鬆柏修竹繞舍而生,這些房舍大抵為販馬而來的客商準備。院中有一寬大的練武習武場地,場地兩旁,幾十種兵器整齊排列於兵器架上,場地正麵魏然矗立一座巨大的廳堂,廳堂的前麵,擺著兩架牛皮大鼓,這便是黑風馬場的議事大廳,也是接待客人的地方。院牆之外,布滿生機盎然的叢刺槐,棗刺林,還有砍伐不斷的毛山竹,一片連著一片,距離馬場的周遭,零星分布著些村落茅舍,田地溝渠---偶爾間,還隱隱傳出一兩聲狗的狂吠,牲畜的鳴叫。
此時節,正值嚴冬天氣,大雪紛飛,一切都在皚皚白雪中,顯得那麼蒼涼無助,透不出絲毫的生機。
此時刻,北院的一間窯洞中。
爐灶上的鐵鍋,正絲絲冒著熱氣;洞中彌漫著麻餅與糞便混合的香味兒---馬匹在槽頭正津津有味的吃著幹草,不時有馬兒打喯兒的響聲,以及噅噅低鳴----
司馬曹與邱不同正自下棋,
邱不同抓耳撓腮,對著棋局大發其呆,司馬曹手中握著棋子,幸災樂禍,乜斜著邱不同道:“不吃白不吃,再不吃就沒機會了--臭棋簍子,邱不同心煩意亂,正自舉棋不定,被司馬曹奚落,不由大怒,遂跳起來指著司馬曹破口大罵:“你個鱉孫,贏上兩局,便不知自己貴姓--有種,你讓我倆車,---“
司馬曹指著邱不同笑罵:“好不要臉,你把老將揣兜裏不就完了,天兵天將也對你奈何不得”!
邱不同指指腦門:“老子便是天兵天將,”
司馬曹嗤之以鼻:“棋盤上都是敗軍之將,就吹吧你,遇上勁敵,你能把人吹跑”!
邱不同正欲發怒,司馬曹朝他招招手,一臉忠告道:“喂喂,別忘了鳳雛先生臨行前托付給你的事,最近可不算太平,悠著點兒,那幫東洋人不會死心“
二人正自拌嘴,卻見值守的弟子喬三匆匆來報:“碧玉山莊的盧大護法帶著十幾個護法使者前來巡視”。
二人四目對望,邱不同質疑:“這個大胖子,無事無非來咱黑風崗作甚?還帶那麼多人?打架嗎?”
司馬曹:耀武揚威唄
邱不同揮揮手,然後倒背起來就往外走。到門口回頭:“這死胖子我卻橫豎看不順眼,他來準沒好事,走啦!“
司馬曹提醒他:“告訴豁子兄弟,火槍隊留著點兒神,”邱不同不耐煩回答:“真囉嗦,”
司馬曹看著邱不同輕飄飄上了馬場高大的圍牆,消失在風雪中,也整整衣襟,戴上風帽,向南院的會客廳而去。
司馬曹,五十開外年紀,弓腰駝背,一臉的滄桑,一看便知是個飽經風霜之人;既是個養馬的行家,又是黑風馬場的總管,諸般外交事務及牲口交易,買賣交割都離不開他,是鳳雛先生的得力助手。此時刻,盧剛的到訪,令他頗感意外,他來作甚?腦中盤旋著這個問號,步子卻未放緩,走近門口,便高聲道:“難得難得,該不是這場風雪把盧大護法催來的吧?”---話音未落,便掀簾而入。
土窯洞中,一個碩大臃腫的背影赫然出現在司馬曹麵前,,那人頭也不回,傲慢的背著雙手,十指緊扣,猶如連著腸衣的火腿,油光水滑,見司馬曹掀簾進屋,隻是微微側過臉頰,冷冰冰問一句:”司馬大管家,這等非常時期,還有閑情逸致?“
司馬曹恭謹回敬一句:“黑風崗乃是十裏跑馬川的門戶要塞,在下從不敢懈怠,請大護法明察,”見大護法盧剛一時間未有回應,繼續陳述:“在下受鳳雛先生重托,帶領黑風崗諸般子弟,晝夜輪替值守,----盧剛打斷司馬曹的話,口氣淩厲嚴肅:“我不是在問這些,烏龍神駒可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