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離走到窗前,整個人都站到了陽光底下,然後背對著青原說道:“想必你也聽說過,我並不是什麼蘇家的養女,而是蘇澤康的私生女,我七歲之前也一直生活在B城,後來因為楊月蘭女士鬧到門上,所以我和我媽被蘇澤康毫不猶豫地掃地出門,然後我又在孤兒院呆了半年,在鄉下呆了半年,最後才輾轉到了安城,然後一直在那裏長到十七歲,然後的然後,我媽在監獄裏自殺,蘇澤康接我來了B城,卻又在幾個月之後,再次將我送走。”
說到這裏之後,莫離突然轉過身來看向了青原,厲聲問道:“你知道一個一年也見不到自己爸爸幾麵的孩子,在看到同學的爸爸將她扛在肩上跑來跑去的那種豔羨嗎?你知道一個孩子跟自己爸爸提出去海邊玩還要鼓起好大的勇氣,生怕被拒絕的那種小心翼翼的心情嗎?你知道一個孩子看著自己的親爸爸將她和媽媽親手推到門外的那種惶恐嗎?你知道在孤兒院裏,一大幫孩子為了一條別人捐過來的半舊的褲子,勾心鬥角的那種混亂嗎?你知道流浪街頭是什麼感覺嗎?你知道為了能夠繼續在學校待下去而拚了命學習的辛酸嗎?你知道因為沒有錢,而被冤枉偷錢,看著自己的媽媽跪在那個誣陷自己的人麵前時的那種憤怒嗎?你知道……你知道拿著自己媽媽的遺書,除了等待她死亡的消息之外,卻想不出能夠做什麼來挽留媽媽的那種絕望嗎?你又知不知道站在陌生的國家街頭,看著來來往往的不同人種,那種由心底發出的悲涼?……你什麼都不知道,卻在質問我為什麼要那樣對待蘇家,你以為我是什麼天使下凡,唐三藏再世嗎?我沒有那麼善良的心,也沒有那麼好的肚量。蘇家欠了我太多,難道我就不能討點回來嗎?”
青原看著在陽光裏站著的莫離,不知道是因為陽光太燦爛,還是因為莫離眼裏澤出的淚光太顯眼,他突然覺得刺眼,刺得眼裏,心裏一片密密麻麻的痛。
原來,原來這些年她都是這樣過來的嗎?原來,人生對她竟是如此殘忍嗎?
而自己,自己又在她已經如此傷痕累累的人生裏添上了怎樣的一筆傷痕?
青原痛苦地閉上了雙眼,是不可以原諒的吧,自己是個殺人犯啊……
莫離沒有注意到青原的臉色,而是因為這些話陷入了自己的回憶裏。
那一年,她五歲,在幼兒園裏天天被一圈小孩子問你爸爸怎麼都不參加學校組織的活動呢?
那個時候她雖然一年見不了蘇澤康幾次,但是因為年紀小,即使蘇澤康都不怎麼理她,心底裏還是對他存在著期許的,所以有一次蘇澤康來她們這邊時,她鼓起了所有的勇氣,怯生生地問蘇澤康能不能參加第二天學校裏組織的海邊親子活動。
或許是那個時候她的表情太過可憐,又或許是蘇澤康那對她少的可憐的父愛爆發,所以在聽了她的要求之後,皺眉想了一下自己第二天似乎沒有什麼安排,然後便答應了下來。
那個晚上莫離激動得一夜都沒睡好,想著終於可以對那些同學說自己是有爸爸的人了。
而第二天,也是莫離在那幾年裏最開心的一天,但是自從被蘇澤康趕出家門之後,那天也成了她的生命裏一個傷疤,所以五年前,顧悲隱邀請她去海邊時,她才會猶豫不決。
還有後來回到蘇澤康身邊,卻又被他送到國外,下了飛機之後,她和來接機的大叔上了公交車,靠在窗玻璃上看著窗外完全陌生的風景時,回想自己在國內的種種,想起冷漠的被自己稱做爸爸的人,想起尖酸刻薄的大媽,想起那個笑容幹淨舉止優雅的溫暖少年,想起那個流裏流氣卻很會逗她開心的痞子少年,心裏突然很酸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