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國雄踞中原,與燕、夏、東海、越並立於世,爭執對峙,已有數十上百年,誰也沒能吞了誰。
如今順帝在位,年號天和。
七年前其實不是這個年號,那時順帝雄心勃勃,想在位之年天地一統,自登基那日起年號便是——開元。
然曆二十餘載,壯誌未酬,天降災殃。
那年,曆書壬申,少有的災荒之年,春秋雨多成澇,中夏幹旱少雨,好不易挨到入冬,偏又遇到極寒天氣,來的早,去的遲,穀物幾乎絕收,六畜十去五六……為保國祚,祈福上天,順帝改年號為——天和。
時光荏苒,轉眼戊寅。
今年冬日,令人想起很多。亦如當年,冷冽的寒氣從北地呼嘯而來,過嶺丘,漫平原,封江河,一頭紮進南地的崇山峻嶺間,無礙無擋,一路鋪延出去,無分北地南川,一派銀裝素裹的肅殺氣象。
漢江上遊,位於原、夏、越三國交接處的後土嶺,在其中,並不顯眼。
這年月,國與國間,很難真正做到睦鄰友好,長朋久伴,為一方土,多一窪水,常起刀兵,齟齬相銼。
而三國相接,原本更加凶險難捱,但崖高山險,飛鳥難渡,加之這樣的天氣,這裏反倒比別處顯得祥和安寧,但,也隻是針對人禍而言。
天畢竟是越來越冷了……
年三十,日頭躲在雲層裏不肯出來,後土嶺下,沒有半點年節氣息的小山村裏,也隻有小小的聲音在響,呼呼呀嘿,像是個孩童……但也隻有離得近了才能聽到些許,遠了,隻有凜冽風聲。
背長弓,挎獵刀,裹著縫製還算不錯的獸皮袍子,頗有些彪悍的漢子在家門前頓了頓,才伸手推開那縫隙頗大、搖搖晃晃的柵欄門。
轉眼看去,不大的院子裏,七八歲的兒子正伸拳踢腳,似模似樣地打拳,呼呼呀嘿,奶聲奶氣,前後挪轉,零星飄落的雪花都給打飛出去,不由欣慰一笑……山林間生存,總要有點力氣才能活下去。
孩子看他進來,脆生生喊了一聲“爹”,氣息不穩有些顫,但手腳卻不敢停,比先前更加認真。
漢子溫和一笑,“打第幾遍了?”
“第七遍。”這次字多,孩童停了下,才繼續打下去。
“很好。”漢子讚賞地點了點頭,“加把勁,隻剩三遍了。”
回答他的是孩童更有力的出拳,但當然,那是除了雪花什麼也打不起的力道,身體還有些搖搖晃晃。
不過漢子已能踏實地往裏走,妻子就倚靠在門邊,手裏捧著泛黃的書冊,自他進門,就壓了書頁,移了視線,目光始終在他身上,溫和地笑著。
漢子走過去,魁梧地身軀擋在前麵,似乎這樣冷風就能少吹一點在她身上,“你身子弱,以後還是在屋裏等,今年天寒,說不定還要勝過狗娃出生那年……咳,總之多注意身體。”
“不妨事的,我不像以前那樣嬌氣了。”妻子恬淡地笑著,歪了歪頭,目光繞過他看了看外麵的兒子,“看狗娃生龍活虎,哪兒都是暖的。”
一向拿妻子沒什麼脾氣地壯實漢子,憨憨地撓撓頭,支支吾吾,“那個……還是、還是屋裏暖和……娘子在做什麼?”大抵是覺得再說下去也改變不了什麼,後麵換了話題。
女子壓了壓肘下的書冊,深吸一口氣,抬頭看著自己男人,很認真地說,“狗娃也七歲了,是時候有個……好一點的名字了。”
小門小戶,窮困潦倒,靠天吃飯,孩子生下來取個賤名,無非想天可憐見,可以讓孩子無災無病地長大……但不能總是這個名字。
妻子要求不高,但魁梧地身影瞬間縮小一圈,頭忍不住轉過,目光落處,兒子還在那邊打拳,也不知道第八遍還是第九遍,根本沒注意這邊……目光轉回來,身子又矮了些,“你知道的,我舞刀弄槍還行,起名字……狗娃本來就該有個更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