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崛見欒籟不僅沒有躬身聆聽自己關於謙虛態度的一番苦口婆心,反而很不謙虛地否定了自己的權威論斷,還叫得那麼大聲,好像是要全世界人民都來看自己的笑話似的,這實在是太不尊重自己這個領導了,太侮辱斯文了,太不成體統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頓時氣得渾身發抖,正要怒聲駁斥,忽聽眾人紛紛驚奇地嚷道:“好像是三個人耶”、“好大的鑼,好大的鼓啊”、“他們這是在幹什麼”、“快看快看,鑽出來了……嘿,又鑽進去了”……端木崛一愣,張口結舌,不知所措,也隨著大家指指點點的方向望去。隻見前方兩百米的拐角處,道路中央竟然懸空橫著一根長長的白色巨木,兩端直插入兩側的岩壁,望去猶如一座白慘慘的橋梁。橫木中間懸吊著一麵大得嚇人的白色巨鑼,足有三人高寬。鑼麵背向眾人,下麵卻露出了一雙穿著紅色褲子的大腳,似乎背麵站著一個人,由於被鑼麵擋住,看不見其身形長相,是男是女,是人是妖。但見其肩膀位置扛著一根粗長的黑色大槌,露出在巨鑼邊沿,大家揣測其可能為敲鑼之人。巨鑼兩旁地上約是十米遠的位置,擺立著兩座世所罕見的白色大鼓,鼓身有兩人多高,估計要七八個人才能合抱得來。左邊的鼓麵上放著一杆黑色的巨錘,似為鐵製的,看著像敲鼓之錘。端木崛呆呆地凝望此一怪異場麵,正不知什麼意思,怎麼回事,忽聽“咣”地一聲震響,巨鑼晃動起來,刹時把他唬得渾身一哆嗦,心頭砰砰亂撞。隨後看見左邊巨鼓的腰身有一部分像門一樣打開了,從裏麵直僵僵走出一個男人來。那男人身材瘦高勁健,小平頭,距離太遠,麵容模糊不清。他身上穿著一套黑色登山服,背上背著一個不大的白色登山包。他出來後,不聲不響、不顧不盼地轉身麵對巨鼓,接著竟然直直緩緩地淩空升上了鼓麵,雙手拿起鼓麵那杆巨錘,抗在右肩上,依舊直直緩緩地落地,轉身,一絲不苟地走近右邊巨鼓,站定,然後又直直緩緩地淩空升上鼓麵,突然舉起巨錘,猛地朝下一掄,“嘭”地一聲巨響,把眾人唬得不輕,巨鼓也被震得微微搖晃了起來。男人敲完鼓後,把巨錘放在鼓麵上,直直緩緩地落地,轉身,僵直機械往回走入左邊巨鼓,隨後鼓腰閉合如初。端木崛煞覺古怪,不由使勁睜大了眼睛,想看看接下來究竟還會出現怎樣離奇的表演。

這時,右邊巨鼓的腰身一部分也打開了,一個女人鑽了出來。她又矮又胖,圓圓滾滾,如同皮球,出來時不像走出的,倒像“骨碌”一下滾出來的;滿頭紅發,似火焰騰耀,看不出是天生的還是染就而成;也看不清她五官麵目,年齡大小;身穿一套白色登山服,背著黑色登山包,與剛才的男人恰成鮮明對比,頗有情侶裝的感覺。她出來後,目不斜視,旁若無物,也如那個男人一樣,僵直而機械地轉身、升空、扛錘、落地,然後向男人藏身之鼓走去;接著也是升空、擊鼓、落地、轉身,最後走入自己的鼓內。隨之又聽中間的巨鑼“咣”地一聲震響,男人出來,完成剛才的那一套動作,繼之女人出來,也重複著自己的表演。如此周而複始,循環不已,仿佛三個機器人在執行一輪既定程序似的。眾人益發驚奇起來:“這對男女是誰?看穿著打扮應該是登山驢友,瞧神情氣色也似乎是正常人,但動作怎麼如此古古怪怪呢?而且,他倆擊鼓時那麼狠勁,聲音那麼大,巨鼓都震抖晃蕩了,我們在遠處都幾乎吃不消,他倆在鼓裏怎麼跟沒事人一樣呢?還有,他們是怎麼毫無憑借就能升到五六米高的鼓麵上去的?那個站在巨鑼後麵的紅褲大腳人又是個什麼模樣呢?……”疑問紛至遝來,如一團亂麻。此時大家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恐懼也不是,淡定也不是。進吧,巨鑼大鼓擋住道路,情況詭異,吉凶未卜;退吧,這裏又是唯一出路,不走不行;恐懼吧,又看不出有什麼危險傷害,反而有點滑稽可笑;淡定吧,又迥異常態,從所未見。頓感進退維穀,騎虎難下。

正要合議共商一下,欒籟已衝口向那邊大聲喊去:“喂,你們是哪部分的?不要擋道!革命洪流滾滾向前,你們想擋那是擋不住滴!”端木崛急得一把拉住他,埋怨道:“小欒呐,你怎麼這麼冒失衝動呀!現在敵我未明,你就先暴露了自己,這會給革命工作帶來不必要的損失滴!毛教導咱們‘世界是你們滴,也是我們滴’,你咋能不顧我們就自作主張了呢?毛還教導咱們‘革命不是請客吃飯’……”端木崛話沒說完,眾人忽覺一陣怪風迎麵刮卷而來。這怪風來勢甚是勁猛,呼嘯撲至,飛沙走石,塵土彌天,刹時峽穀中暗如黃昏。風中還混雜著類似死魚般的腥臭味,醺得大家五髒翻滾,惡心難忍,紛紛捂鼻皺眉,轉身欲逃。無奈峽穀中呼吸本就有些困難,惡臭襲來,更是令人窒息,身體也愈加沉重,舉步維艱,哪裏還能邁步奔逃!馬健空急中生智,大叫一聲:“大家快就地臥倒!”眾人聞言,迅即趴伏下去,尚未沾地,幾塊磨盤大小的飛石已從頭頂邊際一掠而過。欒籟恐慌之中猶想趁機占些便宜,揩點小油,模模糊糊瞧見程星月離自己不遠,於是臥倒時奮力朝她身上撲了過去,昏暗中隻覺撲倒了一人,身材瘦弱,頗有苗條之感,他認定是程星月已在懷抱,就愈加用力地將其死死地壓在身下。怪風來得快,去得卻慢,足足刮了五六分鍾方才散盡。他們感覺全身除了多了一層沙土覆蓋之外,安然無恙,因此紛紛站起,撥發拍身。“他媽的,是哪個不長眼的王八羔子壓在老子身上?”一聲暴喝突然飆出,嗓門枯啞,充滿惱羞之怒,“又是什麼東西硬邦邦的,頂得老子屁股好痛!你他媽的給老子起來,看老子不把你揍出屎來,老子就不叫雞……哎喲喂……”大家定睛一看,不由樂了。隻見雞胸瘦長的身板正被欒籟緊緊抱住,壓在他那肥圓的身體下麵,就像一根長長的排骨被埋裹在了漢堡包裏。雞胸雙手亂舞,仰頭狂喊,身體卻絲毫不能動彈;而欒籟則歪著頭伏在雞胸頸側,眼閉腮紅,一臉的如癡如醉,仿佛正在享受著一件心愛之物似的。雞胸叫得越大聲,他雙臂就箍得越緊越用力,雞胸就越是疼痛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