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響雷滾過,漆黑的夜幕終於下起了瀝瀝淅淅的雨,悶熱的空氣很快被濕潤冰涼的雨水一掃而空。
秋冷鏡還跪在墳前,他仿佛聽不見雷響,看不見閃電,感受不到雨落。
在這漆黑無邊的夜裏。
雨勢漸漸轉驟,傾盆瀉下,仿佛要吞沒這片土地。
秋冷鏡還是一眨不眨的盯著眼前的墓碑,大風刮在他的身上,雨水打濕他的全身,瀑布般的流水順著他的臉頰不停往下刷,一串串的雨滴從他的睫毛不斷落下,迷蒙了視線。
身下的泥土浸飽了雨水,變得泥濘濕滑,他的膝蓋已經滿是泥水,身體仿佛在一寸寸往下陷入,沉重而濃鬱的夜色幾乎要將他包裹。
師傅曾說過,隻要有人能夠答出《靜夜思》及解得他留下的那些文字,便將本派的掌門人之位傳予此人,並且師傅生前曾托付過一個至關重要的遺物給他,雖然秋冷鏡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師傅也未說過,隻是死前叫他好好保管,等找到能看懂師傅留下的那些書文的人,再將此物贈予那人,因為那個東西,隻對那人有用。
難道師傅當日所預指的那個人是公主嗎?
這麼多年來,不論用多少種方法,他都無法破解師傅留下的那些奧妙,他跟師傅學了許多年的法術,可卻從未真正用上過,師傅曾說過,這世上有些人是不屬於這裏的,他們應該回到自己的地方去,當時他並未理解這句話,唯獨當看見展顏時,他才知道,原來師傅說的是對的。
不知道為什麼,從第一次見到那個女子,他便直覺她不是這世上之人,他以為她不該來到這世上,可偏偏卻是這個女子,給他帶來了巨大的不可思議。
她竟然能認出師傅生前留下的文字,難道是他從一開始就錯了麼?她並非是逆天而來到這世上,她,隻是和師傅要找的人而已?
他現在該怎麼辦?是應該去找展顏,將師傅最後留下的那件至關重要的遺物交給她,再請她來當掌門,還是當如何?
她會答應麼?還是會戒備的看著他?
一向心如明鏡,淡然如水的秋冷靜,竟在這個時候,心頭劇烈的起伏不定,就如同這雨水般,一瓢瓢的散落,連雨滴砸在身上,仿佛都形成了一種鞭撻般的痛,那樣清晰的烙印在心底深處。
再也無法阻擋,從細小的漣漪到巨大的波浪。
終於在滾滾紅塵中迷失了自我。
在這風大雨大的夜裏,一片沉沉的後山,孤寂的墓碑前,不解情愁的年輕道士,心底某一塊,仿佛被雨水洗滌了般,不斷衝刷,越來越清晰地顯現了出來。
那是……某張熟悉的臉。
就在天色到達最黑暗的時候,雨勢終於漸漸轉停,秋冷鏡慢慢站起來,久跪的雙腿因為長時間未動早已麻木,才微微一提力,便感到一股虛軟的麻痛,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然而更多的是痛苦。
秋冷靜一個不穩,又重新跌倒在了泥濘之中,這次,不僅是膝蓋,連雙手、臉上都沾著濕漉漉的泥巴,鬢邊有少許被雨水打落的頭發緊貼著他蒼白的臉頰,混合著泥水。
從未有人見過,高高在上的秋冷鏡道長,竟有如此狼狽的時候,而他的心中,更是從未有過的紛亂。
這一切,皆是因為那個女子……展顏。
是堅守心中的執念,讓她從此消失在這個世上,還是聽取師傅的遺言?
秋冷靜又重新站起身來,這一次,卻沒有再讓自己倒下,而是拖著刺痛麻木的雙腳,一步步朝前走去。
哪怕前路再難。
一陣陣冷風吹來,打在濕漉漉的身上,如同冰錐般刺骨。
秋冷靜緩緩吐出了一口氣,抬頭望向前方即將破曉的天空。
夏日裏的最後一場暴雨終於結束,迎接著即將到來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