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聽她這樣說,心中才略略放心,又見她手指撥弄著案上的鮮花,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便解釋道:“這是今日才貢上來的娥眉紫,蜀中多產此品種,花瓣頗類女子黛眉,唯有紫色一種,故名娥眉紫。”洛兒聽說,不禁湊近了聞一聞,香氣有些特別,清淡綿長,很是舒服,點頭讚道:“這花挺不錯。”趙構笑道:“你若喜歡,隻管命人搬了去便是。”洛兒搖頭:“君子不奪人之美。”她望一望窗外:“已經晚了,洛兒告辭,九哥哥也好生歇息,明日還要上朝呢。”趙構直送她到殿外,親口囑咐了抬鑾輿的太監們要當心雨中路滑。
走了一時,洛兒忽覺小腹間隱隱酸脹,腰間也是頗為酸軟,隻道是多站了一會兒,累著了,反正棲梧殿也不遠,一會兒就到,便不出聲。雨勢漸漸變大,身上覺得有些冷,小腹處酸脹的感覺益發明顯,甚至變得有些涼,沉沉地往下墜,力氣似乎也在漸漸消失,這才覺得覺得不好,便對初夏道:“叫他們快些。”初夏猛一抬頭見她神色十分痛苦,不禁唬住了,忙催促快些。
洛兒癱軟在鑾輿上,身體裏有抽搐一樣的疼痛像蛇一般蔓延,像有什麼東西一點一點在體內流失,她痛得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下,一道閃電驀地照亮了黑色的夜空,也映得她臉色更加蒼白,不知怎麼,抬鑾輿的小太監一個失腳,竟然滑倒,坐在鑾輿上的洛兒也順勢倒下去,她猛然尖叫一聲,本能地護住小腹,初夏一見猛地一撲攔在她身前,卻擋不住她摔下來的力道之大,兩人一齊摔在地上。
洛兒彷佛墜入無盡的夢中,似乎是她嶽飛還在,還能牽著她的手並肩同遊,一會兒又忽然變成完顏勉道帶著凶神惡煞的金兵殺死她的隨從,猛然間又轉換到劉家寺,串珠就在他麵前,毫無生氣。掙紮,糾纏,輾轉其中不得脫身,她努力想找到嶽飛在的地方,卻再也尋覓不見。洛兒覺得很累,不想醒過來,苦澀溫熱的液體流入口中,迫得她不能不醒來。
江南煙水的水墨色白綾帳子,溫軟的床榻,是自己的寢殿,總算在自己宮裏了,身體有一瞬間的鬆軟,眼波微轉,太後正坐在床頭,眼眶通紅,雙鬢又白了一大片,趙構、眉眉都在她身旁,初夏也是哭的雙目通紅,邊熬著小爐子上的藥邊悄悄擦去眼淚。洛兒立刻心涼如雪,伸手撫上小腹,平坦如初,連呼吸也帶著清冷鋒利的割裂般的疼痛,像有細小的刀刃在割,那疼痛逐漸喚回了她的清醒,似乎有幾百年沒有說話,開口十分艱難:“孩子呢?”
太後扭頭拭淚,說不出一句話,眉眉不敢看她,隻是眼淚在打轉,卻不敢落下來,隻好低頭,趙構十分內疚:“洛兒,是朕對不起你,不該讓你獨自回宮,你從鑾輿上摔下來,孩子一出生就沒了氣息。”洛兒看他們的反應,心中已然明白,其實她從一醒來就有預感,滿屋子的草藥氣也遮不住那股濃濃的血腥氣,隻是情感上不相信,她惶恐的轉眸,每個人都是那樣哀傷的表情。
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洛兒猛然坐起來:“我不信,母後,我不信,他昨天還在踢我,怎麼會沒有了呢?”眾人著了慌,七手八腳的按住她,生怕她做出什麼傻事來,她幾乎是撕心裂肺的號啕大哭,滿心滿肺盡是狂熱的傷心欲絕,眉眉將她整個人攬在懷裏,死死按住,她哭得聲噎力竭,終於軟軟地靠在眉眉身上,洛兒喃喃:“為什麼?眉眉,為什麼,我和他隻有這麼一個孩子,為什麼還是沒能護住他?為什麼?”她全身脫力,聲音極低,若不是眉眉緊緊靠著她根本就聽不清。
一個趙構身邊的太監走到他身旁,聲音帶著驚懼:“官家,苗傅、劉正彥兩人反了,他們兩人帶兵逼宮,要請陛下講話呢。”這一聲猶如炸雷響在趙構耳邊,屋子裏的人除了洛兒,個個都又驚又怕,唯有洛兒什麼都沒聽到,趙構急忙匆匆去了,眉眉帶著尃兒陪住洛兒,太後亦是焦急,被眉眉勸回慈寧殿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