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送別(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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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林苑罷,蘇氏攜憶之帶著幾個媳婦丫頭們,事無巨細采辦了好幾天,正到了石傑赴延州知延州通判的日子。

憶之一麵數點行囊,一麵叮囑,說道:“木匣裏裝的胡餅,還有我做的香藥蜜餞,母親糟的鵝掌鴨信,這些都是能放的,周二叔做的鹵煮下水要記得先吃了。三隻水囊裏有一隻裝的是涼漿水飯,我做了標記的。薑媽媽把厚衣裳和薄衣裳分兩個包裹包起,要更衣,先開個縫瞧瞧,別一氣兒全拆開,省得料理不起來。背子收在外頭,海上夜裏涼,要是起來看書,記得披著。”

石傑嘴裏嗯嗯應著,顯然沒有認真在聽,隻一味與韓玉祁清點書籍,忽然想起,又四處翻找。

富良弼取笑道:“你同他說那麼多又有什麼用,指望他能記得不成。”晏紓聽了,笑了一聲。

憶之顰笑,蘇氏也笑著,嗔望了晏紓一眼,說道:“這弼哥兒也在汴京,祁哥兒也在汴京,子美也在汴京,偏偏最小的傑哥兒倒去了那麼遠的延州,也不知你們這些夫子如何考慮的,也不替他周旋周旋。”

晏紓笑道:“婦人之見,正因這四兒年紀最小,卻能外任去延州,才可見官家對他的抬舉之心。”

晏紓見眾人好奇,便繼續說道:“殿試考題分三篇,第一篇考文章,第二篇考詩歌,第三篇考策論。而詩歌考處世態度,策論考人品道德。再以此為據因才分配官職,往往仕途的起點便是官家想將你往何處培養的方向。

譬如良弼,他仕途的起點是開封府推官,隸屬提點刑獄司,通法紀,懂民情,知官宦脈絡,此乃諫院,禦史台的必經之路。而官家又特賜,令他可入館閣繼續讀書深造,我朝開國以來,當朝宰輔皆出自館閣,由此可見官家用意。

延州向東,有一處軍事要塞,正處於銀州、鹽州、宥州、延州、環洲、原州、慶州幾個州府的交界處,為保安軍,我大宋在此設置榷場,與夏州展開貿易,供以交換物資。我們的絲綢、錦綺、茶葉、糧食,夏州的青鹽、牲畜,都在這裏交易。此處三教九流,龍蛇混雜,卻乃最是錘煉之地,官家忌諱武將掌權,故使軍權二分,上讓傑哥兒以此為仕途起點,大約是要讓他往樞密院去的打算。若他堪用,一年,兩年,也就回來了。”這一席話,將眾人分離之愁悶解了大半。

憶之想起,又小心道:“表哥和二哥也都去的是提點刑獄司,那,那,文二哥哥的提舉常平倉司副使呢,通地又是哪一條路?”

晏紓笑道:“自然是他父親的老路,那樣肥美的差事,呂公可舍不得分給旁人。”憶之品味著父親的話,遂垂下頭不再多語,晏紓又道:“不過俗話有雲,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意願歸意願,來日能否有所成就,卻在你們自己。”

這話一出,石傑,韓玉祁皆臉色一板,嚴正肅然,作揖道:“是!”

蘇氏見歐陽緒並不說話,想到他的心事,便道:“你們這些仕途上的祿蟲說的話實在太悶,當真沒意思。”眾人笑了起來,又說了一陣閑話,便到了該上路的時辰。

眾人騎乘著車馬,往埠頭去,到時,範忠彥與長子範春仁已在等候,範忠彥叮囑不許荒廢學業,體貼民意,行動要落到實處。晏紓叮囑不可隻顧獨善其身,當知上下斡旋,處理好同僚關係。

蘇氏叮囑石傑注意節氣變化,又怕他水土不服,為他備了好些藥材,又將病症用途說了遍。石傑感激不盡,與諸位一一別過,待輪到憶之時,平日最愛鬥嘴的兩人,都陷入了無語,緘默了片刻,各自紅了眼圈,憶之說道:“去了那,沒事了想著點家裏,如今水路通暢,書信往來方便,想吃什麼信裏提一句,我就備了送去。”

石傑胸中似有萬千言語,臨到嘴邊,卻一句也說不出,眼眶愈發紅了,又笑了一聲,說道:“你也別著急出閣,等我回來。你哥哥多,嫁時,按理輪不著我來背,不過妹夫來娶時,我卻能攔一攔,叫他知道,咱們娘家有人,你也不是隨便能欺負的。”說著,笑望向富良弼,富良弼悵然回望了過去,滿眼不舍,心中愈發悲傷。

蘇氏雙眼一熱,見憶之咬著下唇,眼淚同走珠似地滾下來,忙笑著用雙手握住她的雙肩,說道:“好好的,又哭什麼,你父親才說了,你就忘了,隻要傑哥兒爭氣,一年兩年也就回來,可不許哭了,沒得觸了黴頭。”

憶之這才止住,又含著淚,從杏兒手中接過一隻拳頭大的瓷罐遞給石傑,輕聲道:“早些回來,清明院一個也不能少。”

石傑接過瓷罐,鄭重點了點頭,他全神望了憶之半日,驀然想到,又端起那瓷罐左右端詳,問道:“這罐裏是梨膏嗎?”

憶之答是,果然見他眉頭緊鎖,欲語還休,一時惱了,沒好氣道:“不要還給我。”說著伸手去拿,石傑忙摟緊罐子來躲,一麵點頭如搗蒜,一麵一疊聲要要要,二人搶了一陣,引了眾人發笑。

不多時,客船起航,石傑便往船上去,與眾人揮手告別。憶之眼望著客船遠去,心中悲喜交加,一時不舍分離而悲愴,一時為他前程有望而歡喜。回過頭來,見歐陽緒與範春仁正在說悄悄話,想到他與宛娘的事,又是一番牽腸掛肚,卻不好多問。

待送走了石傑,又不過幾日,韓玉祁的官邸也分配下,蘇氏與薑媽媽又忙忙碌碌,晏府、韓宅兩頭奔波,四處采辦裝點,顧念著富良弼的教訓,在家中選了幾個仆從調去服侍,擇下吉日,在爆竹聲中,吹吹打打遷了出去。

韓玉祁也搬走後,憶之又特意去了一回,隻見丫鬟正在打掃,屋中景色蕭條,零星散落著些紙屑,舊布帛,被褥,不覺心裏滿腹委屈,想要哭訴。

她來到歐陽緒的屋前,隻見門戶緊閉,不知他又去了何處,又不覺心思更重,一時渾渾噩噩走出,在石嘰上坐下,兩眼望著梨花樹枝頭上白嫩的梨花出神,怔了一會子,隻聽杏兒道秀瑛遣了小子來請,讓去舊宋門外吃點心,憶之正當心酸,聽後便讓杏兒叫外頭備馬車,又回小院換過衣裳,才出了門去。

乃至舊宋門外,去到秀瑛所在的茶食店,秀瑛在閣子的方桌坐著,眼望著窗外,兩手拄著下頜出神,見憶之進來,忙揚手招呼。憶之走去坐下,二人略聊了兩句,店家便上了一盤已經切好的水果盤,羅有冰雪鎮的甜瓜,白桃,水鵝梨,小瑤李子,木瓜,金杏等,憶之望著水果盤,卻嗟歎了一聲,愈發悶住了。秀瑛橫看了她一眼,想到她的心事,便問道:“良弼哥哥那對表妹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