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員將表格遞過去,猶豫了片刻問道:“你們是自願結婚登記的吧?”麵色陰沉的鹿笙聞言勉強一笑,卻無聲的點了點頭。工作人員滿心狐疑地又將視線調轉到了芮斯年的臉上,這個男人英俊且沉穩,可麵上卻沒有一絲即將和心愛的女人登記結婚的喜悅。芮斯年的助手上前遞給他鋼筆,不過他餘光瞥到鹿笙正在艱難地拔著筆帽,於是扭頭看她道:“給我吧。”他把自己的鋼筆遞給了鹿笙,接著略一用力拔開了那隻水性筆,然後低頭利落地填寫表格。鹿笙攥著手裏那隻溫熱的鋼筆,有些失神地望著他那冷靜的側臉,一絲茫然加上幾許悔意瞬間在心裏冒了出來。或許利用他,利用這可笑的婚姻是個愚蠢的事。鹿笙抿了抿幹澀的嘴唇,手中的筆在不斷地攥緊。她忘記了是如何填完的那張表,忘記了最後如何將結婚證拿在手裏,待她回神後已經坐在了芮斯年的車裏,窗外燈火飛逝,似乎一切都已經失去。芮斯年坐在她的旁邊在心緒不寧地看著文件,這些天為了她和沈叔的事他堆積了不少的文件。從前他從不會在車上處理公務,可現在因為鹿笙,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許多。他的結婚證無聲地躺在公文包裏,可他卻總能聽到那裏傳來絲絲的聲響,一種莫名的力量在迫使他去關注這件事,——已經結婚了,妻子不是未婚妻而是這個名叫鹿笙的女人。鹿笙的手心裏不斷的出著汗,她開始不斷地反問自己:為了複仇而嫁給一個毫無感情的男人值得嗎?答案是無一例外的值得二字。“……鹿笙?”鹿笙慌忙回神,扭頭看向了芮斯年,後者眉眼略有鬆動,顯露出幾分寵溺意味的無奈。“你的東西什麼時候搬來我家?”芮斯年無奈地又重複了一遍剛剛的問話。鹿笙心頭驟然一緊,嗓子裏似乎也被什麼東西哽塞住了。“那個……明天吧。”芮斯年嗯了一聲,想了想道:“那明天中午十一點我來你家接你。”還沒等鹿笙點頭答應,坐在副駕駛的莫一突然轉頭道:“總裁,明天中午你要和國外的雷諾代表吃午飯啊,這頓午飯已經拖了快一周了。”鹿笙垂了眼簾掩下眼底神色,她可不奢求這位日理萬機的總裁能夠幫自己搬家。芮斯年微蹙眉心,這個雷諾是他將公司推向S國的重要一步,這頓飯也絕不能再拖下去了……他看了鹿笙一眼,嘴角逸出一抹淡笑道:“夫人不介意請我的商業夥伴在家裏吃個晚飯吧。”鹿笙聞言一愣,芮斯年的那一聲夫人叫得真是飽含濃情,還帶著幾分調侃意味,惹得她頓時漲紅了臉。“明,明天嗎?”“嗯,明天晚上的晚餐就要勞煩夫人準備了。”芮斯年不動聲色地看著鹿笙臉頰的緋紅,不禁暗想:她這隻“刺蝟”原來也會又害羞的一麵。莫一長吸了口氣不禁暗暗歎服,這樣一頓家庭晚餐可要比所謂的午餐要重要許多啊,可真是給足了這雷諾的麵子。芮斯年視線掃過鹿笙右手空落落的無名指,沉吟了片刻,結婚戒指還沒有買呢。其實與她的婚姻是出乎意料的,可他卻又無法拒絕。“條件就是——你娶我。”幾個小時前的記憶飛出腦海,鹿笙那時的神情輕而易舉地就扼住了他的咽喉。這個條件他是有理由拒絕的,因為他有個名義上的未婚妻,雖然他從未承認過,可現在他對那個未婚妻心存愧疚,但這絲愧疚很快就被更奇異的感情掩蓋了。鹿笙有些疲憊了,但她的精神卻高度緊張著,這場報複沒有經過精心策劃,這樣草率的開始,讓她很是害怕。其實若不是沈雯回國了,和這個芮斯年的出現,她或許會一直深埋仇恨至死。沈雯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可當她們知道了彼此的存在後,許許多多的麻煩和糟心的事就都出現了。鹿笙一點一點地將指尖摳進掌心,她至今都忘不了當初沈雯是如何耀武揚威地將她和母親趕出沈家的,又是如何一步一步逼死了母親……永遠都忘不了。她咬破舌尖吞咽下口中的血腥味道,看向芮斯年,在心中一字一頓地道:沈雯,奪走你的未婚夫隻是我複仇的第一步。芮斯年敏銳地察覺到鹿笙的目光,他扭頭看過去,發現鹿笙的神情倔強且冷漠,眼神裏似乎有種堅定的決心和沉重的悲傷。一輛灰色賓利緩緩地停在一“三無”小區門口,居民樓燈光零落,外麵路燈昏黃黯淡,遠處陰暗看起來很是令人擔心。鹿笙提起自己的小包快速地下了車,芮斯年還沒來得及再說上幾句話車門就被她反手關上了。芮斯年望著窗外,看著鹿笙小跑著進了那片黑暗,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一個鹿笙嫁給自己的理由,可這個理由他很快就被自己推翻了。隻要她叫沈叔一聲爸爸就可以得到一百萬,可他無論怎麼勸她都沒有答應。“不是為了錢……”芮斯年低頭不禁沉吟,“那她突然改變主意是為了什麼?”莫一突然輕聲一歎。“總裁我真不知道做這一切你是為了什麼。”芮斯年漠然抬頭,輕聲道:“回公寓吧。”為了什麼,當然是為了自己。芮斯年在心中無聲冷笑,欠沈家的救命之恩總算是可以還清了。至於她……芮斯年想起了那個在走廊裏無聲哭泣的背影,他不禁輕笑了一下,果然和她還是有幾分緣分的。鹿笙跑進樓道,扶著一麵牆忍不住大聲喘息起來,昏黃的燈光被她的聲音驚起但又有隨時消失的勢頭。她的心髒砰砰直跳,大腦卻是清晰無比。接下來就該是拿走沈雯擁有的親情了……鹿笙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抬頭一看,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了視野裏。正對著樓梯的那扇門半開著,一個駝背的老婦人神情晦暗的站在那裏,無聲地看著她。“我正打算出去找你呢。”老婦人操著幹澀的嗓音道。鹿笙僵硬地擠出一絲微笑,澀著嗓音道:“七姨,我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