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承?
當初中了貢元之時,他也是這樣想的。
父親去世的時候他還小,才不過剛剛啟蒙。看著母親大姐被族人欺負,便憋著一口氣,寒窗苦讀終於在鄉試中拔得頭籌。
盧丘這樣小小的地方,能出一個舉人,是大事。甚至,是整個泌陽縣的大事,是縣令在學政上的出色政績。何況他不隻是舉人,還是貢元。
這個喜報,是裏正領著官衙的人,敲鑼打鼓的送到。縣衙裏還送來一百兩銀子,作為中舉的犒賞。之後沒幾天,由山南東道學政大人親自蓋章的證明文書,就發到了他的手中。
這接二連三的好消息,讓權大娘笑得合不攏嘴。四鄰都羨慕她,有了這麼爭氣的一個兒子。
如果說童生隻能算是讀書人的話,舉人就是半步踏入了仕途,享有種種特權,在民間人稱舉人老爺。
不僅領著朝廷的俸祿,還能見官不跪。名下的田地、奴仆,也不用再交賦稅和服徭役。
因為這等顯而易見的好處,一旦成為舉人,就會有人拿著田契來投。隻要將田產土地掛在他的名下,就能免稅,雙方都有好處。
莫說在盧丘這樣的小地方,就是在泌陽縣,隻要家裏出了一個舉人,日子眼看著就能好起來。
然而最初的喜悅過去之後,現實卻很殘酷。
權家的族人,隻想著如何將他舉人的身份壓榨幹淨。
先是幾個族老出麵,帶了一些不痛不癢的禮,假惺惺的來賀喜一番。接著在盧丘放出話去,權墨冼名下隻能掛本族的產業。權家在當地是大戶,擺出這等架勢來,教好些人望而卻步。
權墨冼不是那種隻知悶頭苦讀的儒生,但權家以勢相逼,他也隻能暫且忍耐一時。和整個龐大的權家相比,他還不足以抗衡。
高芒有律法,但在盧丘這樣的地方,宗法更高於律法。宗族之類的糾紛,隻要沒鬧出人命,連縣衙都置之不理。
一個維護宗族利益的大義,就能令他無法動彈。他若敢反抗,就是背棄家族之罪人,如同無根之浮萍一般,走到哪裏都會受人唾棄。
除了忍耐,權墨冼便想著隻要中了進士,就可揚眉吐氣。因此,他愈發刻苦攻讀。
可是,權家的人,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將手伸到了他的婚事上。
他們以為,自己就會如此聽話,娶一個被安排好的妻子,就此被家族捏在手心中麼?
燕雀焉知鴻鵠之誌,他的眼光,從來就沒有隻局限於盧丘一地。甚至泌陽縣、唐州,他都沒有放在眼中。
那些散發著墨香的書本,告訴了他曆史的興衰、山河的秀美、文人的風骨。
他心中所裝的,是經世報國的理想;眼睛所看的,是雄偉壯闊的京城,那個風雲際會的政治中心,才是他一展所長的舞台。
而那些鼠目寸光的族人,想將他就此拴死在盧丘,這無疑於觸動了他的逆鱗。
如果不是母親拿出了那塊玉佩,他也會用別的法子,從禁錮著他的那片土地上離開。都說故土難離,但他卻走得沒有一絲留戀。
見到他這樣的表情,令方錦書想起了前世那個殘酷無情的權臣。她的心裏有些發怵,忙道:“左右無事,講講你的家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