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東京謝雲留(2 / 2)

接過酒杯後,童子神情鄭重,似是怕那杯裏的酒灑出來,走得甚慢,一群孩童跟著他走,不住地哄笑:“走快點,張小飛!”“你膽子可真小,敢不敢跑幾步?”“我要這麼推你一下,你說這酒會不會灑?”

那童子張小飛神情緊張,口中驅趕著玩伴,小心翼翼地走到一處正在舞獅的熱鬧街口,找了一隻金睛銀齒的獅子,將那酒杯放入了獅子口中。

那隻獅子銜住了酒杯,舞動的幅度頓時小了,邁開輕緩滑稽的步子,被一路舞到一處書院門口。

這時書院大門被吱呀推開,一個手捧詩集的書生搖頭晃腦地走出門來,見舞獅的到了,眼睛一亮,走上前去平伸出手中的書本,從獅子口中接過了酒杯。

書生將詩集平端,帶著酒杯一路向西,卻走到了一處青樓門前。這青樓門口石獅上坐著一個枯瘦落魄的賣唱人,正咿咿呀呀拉著胡琴;瞥見書生走近,這賣唱人便站起身來,向前踉蹌迎了幾步,就似隨時要跌倒一般。

書生見狀拍了拍賣唱人的肩膀,說道:“老吳,你可得穩當著些。”

那賣唱人聽了這話,雙目中精光乍現,胡琴的琴弓如劍一般貼著詩集的書頁急急刺出,那酒杯頓時落在了狹窄的弓背上。

賣唱人頭也不回地向前走,步子東倒西歪,可琴弓上的酒杯卻紋絲不動,口中淒涼一笑,呢喃道:“我吳濁的手拉了一輩子的胡琴,還有不穩的?可笑,可笑……”

那書生目送著賣唱人搖晃的身影漸行漸遠,歎了口氣,吟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姓謝的,你那橫行汴梁七年的‘昨日長留劍’,恐怕就要斷在今日了。”

那賣唱人橫著琴弓繼續沿河向西走去,不久卻把那杯酒傳遞給了一名僧人,而後半個時辰中,酒杯漸次從老嫗、相士、屠夫、醫者、伶人、商販、歌女、官吏……等形形色色的人手中經過,沿著汴河南岸慢慢傳到了汴京西水門。

若從汴京城裏最高的豐樂樓上遙遙看去,便會發現:有一條被不知多少人串聯成的長線從汴河北岸的清水酒樓過河,一路蜿蜒向西,最後延伸到西水門,為的卻是傳遞一杯酒。這條線隱沒在汴河兩岸的繁華與喧囂中;隱沒在沿路鱗次櫛比的茶坊酒肆和青樓畫閣中;隱沒在東京熙熙攘攘的車馬人流中,卻牽動著江湖上無數雙眼睛的矚目。

西水門前,一個紫袍長髯的員外已等候許久。午時一刻,他從一位穿著鳳冠霞帔、乘著花轎來到此處的新娘子手中接過了滿滿當當、滴酒未灑的酒杯。午時兩刻,一騎飛馬自汴京郊野疾馳進了西水門,見到紫袍員外後翻身下馬。

紫袍員外打量著來者,隻看到一個風塵落拓的年輕人,穿粗布的衣衫,長長的頭發胡亂束著,衣帶上係著一柄舊劍。

年輕人一言不發。

紫袍員外將酒杯平舉胸前,緩緩遞出,肅然道:“這是整個汴京武林共敬你的一杯酒——飲了這杯酒,就再無退路,閣下想清楚了麼?”

年輕人微微低頭,以示謝意,隨後接過了酒杯。那杯中的酒顏色暗淡、落滿灰塵,年輕人看也不看,舉杯一飲而盡。

啪,啪,啪。

紫袍人擊掌讚歎:“好!盡此杯中酒,當斬東京謝雲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