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潯洗漱收拾幹淨走出浴室,天色微明。
一家三口住的綽綽有餘的公寓裏已經擠滿了人,甄行的動作很快,容老爺子跟容閎都已經到了,樊家隻來了樊以航,樊文希性子倨傲肯定是不肯來的,容潯大概也知道樊文希的性格,所以也沒責備甄行辦事不利,樊心怯生生的坐在角落裏,出乎他的意料,卓芊居然也在。
容潯一出來,卓芊眼眶立刻紅了,“容潯……”
所有人都說容潯沒有死,但這麼久,她才真真切切的看到自己的兒子!
甄行呐呐解釋,“卓夫人不肯讓……”
“沒關係。”容潯淡淡一笑,主動上前擁住卓芊纖弱的身體,“媽,我回來了。”感受著懷裏女人的微微顫抖,他心裏微微歎了口氣。
雖然他依舊記不得她,但不可否認他們之間的血緣聯係,相擁這一刻,確實微微悸動。
卓芊眼淚瞬間湧出來了,一把死死抱住容潯,“容潯!我的孩子!你總算回來了!”
坐在一邊的容閎身體微微僵了僵,神色有些複雜的看著相擁在一起的母子倆,默默撫了撫自己重新戴上的戒指。
有些情感,終究還是不屬於他的。
容潯擁著卓芊,等她差不多哭夠了,瞟一眼從他進門就一直沒說過話板著一張臉的容雋小同學。
容雋抿了抿唇,幾乎與容潯一模一樣的長眸微挑,有些複雜有些不屑的掃了眼容潯,哼一聲,主動上前牽住卓芊的手,脆聲脆氣的道,“奶奶,我想喝果汁,鮮榨的。”
容潯挑眉,不愧是他的兒子,果然上道。
兒子重要,孫子自然也是很重要的,卓芊再依依不舍,也鬆開了手,“好好好,奶奶給你做。”
“奶奶不哭,哭花了臉就不好看了,”容雋很小大人的抓出手帕給卓芊擦眼淚,卓芊老懷安慰,登時眼淚又快出來了,“小雋真乖。”
“小潯喜歡喝草莓的。”容雋回頭,牽住一直怯怯跟在他身邊卻總忍不住看向樊心那邊的小潯的手,“奶奶你就做草莓的好不好?奶奶,你看小潯最近是不是高了些?媽咪說小潯有長高哦。”
卓芊一怔,仔細一看羞澀微笑的小潯,真的覺得小潯被樊雅強迫留在身邊的養著的這段時間,明顯氣色好了不少,連個子都高了些,更重要的是,眉宇間的呆滯都仿佛消了不少,整個人顯得十分靈動漂亮。
她下意識看向樊心,樊心的目光一直鎖在容潯身上,從頭至尾都沒有看過小潯,再看向小潯忍不住望向樊心的可憐巴巴的眼神,卓芊心裏突然一動……她是不是,忽視了些什麼?
容潯微笑,給了容雋一個讚賞的微笑。
容雋小同學傲然扭身,背過身來,唇角卻不由自主的往上翹。
兩隻小的將卓芊拉走,容潯在沙發上舒舒服服的坐下,淺淺淡淡的說,“樊雅又失蹤了。”語氣自然簡單的仿佛在說今天天氣不怎麼樣。
在場眾人臉色登時變了。
樊以航皺了皺眉,隨即低喝,“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現在才說!”
容閎張了張嘴,焦急之外還有隱隱憤怒,“怎麼會?”
樊心驚訝之下,唇角揚起一抹冷笑。
容老爺子到底是老狐狸,神色絲毫不變,眼神淡漠卻犀利。
容潯將所有人神色收入眼底,淡淡一笑,眼底一瞬精芒。他為自己挪了個舒適的姿勢,揉了揉太陽穴,撐住自己快要下搭的眼皮,“我是真的有些累了,所以,我們速戰速決,ok?”
樊以航臉色不愉,“容潯,你什麼意思!你現在還不去找樊雅,你是不是存心想看著她出事你才開心!”
容潯淡淡掃了眼樊以航,目光深沉而銳亮。
樊以航眸光一閃,心裏突然像是鼓敲,沒再說話。
容潯漠然看向容老爺子,淡聲道,“我知道你一直堅持兩不相幫,我可以理解,但不會接受,今天既然都在這裏,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會放過容灃,如果你執意要跟我作對,別怪我辣手。”
容老爺子眼皮微動,容閎忍不住,“容潯,你這是什麼態度!”
容潯淡淡掃了眼容閎,“奉女士的催眠是甄家做的,甄行可以幫她複原。”
容閎臉上露出狂喜,連之前的發怒都忘記了,“真的?”
“但我有個條件。”
容閎一怔,抬頭望著容潯的臉色,臉上肌肉微微抽搐,他大概能猜得出來容潯說的什麼條件。
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容灃再怎麼不對,到底也是自己的兒子。
可隨即想到如今奉何華的情形,這半年多,他不間斷的帶著奉何華求醫問藥,但得到的答複都是令人失望的,眼前明擺著的希望,讓他放棄,他也實在是不舍得。
“我已經當容家沒有容灃這個孩子了。”一直沒有說話的容老爺子淡淡開口,蒼老聲音裏全是疲憊。
“爸!”容閎駭然回頭。
“容閎,當斷則斷,你以為何華如果清醒著,還會願意認這個兒子麼?”容老爺子望向兒子的目光憐憫而悲哀。
容閎身體僵了僵,頹然低頭。
“我想你們誤會了。”容潯雙手交握,神態冷靜而淡漠,“不管你們什麼態度,容灃我肯定是留不得的,我說的,是容恬。”
容閎駭然抬眼,“小恬已經受夠教訓了!你還要對她怎麼樣?”
不僅容閎變色,就連容老爺子臉上都露出些微不讚同,“容潯,容恬隻是一個女孩子,她已經吃夠了苦頭……”
“哦?既然她吃夠了苦頭,為什麼這次還設計樊雅?還跟容灃裏應外合?”容潯臉色冰冷,“而且,恐怕有件事你們不清楚,當年容灃肇事的那場車禍,可也有容恬一部分功勞。”
容老爺子驀然握緊手上拐杖,緩緩閉上眼。
容閎卻憤怒站起,“你胡說什麼?”
“容灃雖然陰狠,卻也不會蠢到罔顧人命,那天他為什麼那麼衝動呢?因為他服用過致幻藥劑,藥劑的含量足夠讓他大腦失控,所以闖了紅燈撞死了人。非常湊巧,那天正好是他去容氏上班的第一天。”
“你……你到底在說什麼?”
容潯漠然掃了眼容閎蒼白的臉色,冷冷一笑,“他體內的迷幻劑哪裏來的呢,是坐在他身邊的女伴提供的,而鼓吹她這麼做的,是容恬。”
容閎身體一顫,跌坐在沙發上。
他想反駁容潯的話,但看著容潯的臉色,直覺告訴他,容潯沒有說謊。
“為……為什麼?”他喃喃,“小恬為什麼要這麼做……”
“或許是因為嫉妒,也或許什麼都不是,這個你們該問她。”容潯不在意的微笑,抬頭看向相比較之下無比冷靜的容老爺子,笑容更加諷刺。
這樣的事情,他在這麼多年後能夠查的出來,奸詐如容老爺子,可能早就清楚了吧。
容老爺子揉了揉太陽穴,的確,這件事他是早就清楚了,但當初容灃已經被卷入官司裏麵,他不能再讓容家僅存的孩子出事。可也就因為這個,所以他一直都堅持容家女兒不能從商,也就是怕容恬一入奸詐詭譎的商場,會毀了她自己,更毀了容氏。
“你想怎麼對她?”他長長歎了口氣,一瞬間仿佛蒼老了好幾歲。
他終究是老了。
容閎不可置信的回頭,“爸!”看清容老爺子的臉色,容閎身體顫了顫,痛苦低下頭。
他的一雙兒女……是他沒有教育好……
“我隻是想讓她承擔起她應該付的責任,而已。”容潯微笑解釋。
容老爺子抬頭望著容潯,眼神閃耀著複雜的光芒,驕傲,憤怒,悲傷……容家終於還是有個孩子成器的,隻可惜,這個孩子,似乎一點也不當自己是容家人……
“隨便你吧。”
容老爺子深深看了眼容潯一眼,拄著拐杖慢慢站起身,身體微微一晃,幸虧容閎扶住才沒有摔倒,他回頭看了兒子一眼,“我們回去吧,這裏應該沒有我們什麼事情了。”
容閎咬了咬牙,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向容潯,懇切低道,“容潯,他們畢竟是你弟妹……”
“容閎!你還要在這裏丟人現眼麼!”容老爺子憤怒敲著拐杖!
容閎僵了僵,頹然放棄勸說,扶著容老爺子慢慢走出門。
容潯漠然看著兩個人的背影,眼底波瀾不興。
樊以航忍不住說了句,“他們畢竟是你爺爺跟爸爸,你這態度未免也太過了吧?”
“那又如何?我從來不承認他們是我家人。”容潯看看表,“再等我十五分鍾。”
樊以航臉上登時滑過一抹不自在,想要起身,但一覷眼容潯憔悴難看到極點的臉色,起身的動作頓了頓,又坐回了原地。
算了,他就是他們夫妻之間的炮灰,他認命了。
更重要的是,八成他一出門,就會被人堵回來。
容潯很滿意樊以航的合作,他現在真的是很累,沒空玩躲貓貓的幼稚遊戲。
他抬眼,直直看向一直楚楚可憐縮在一邊的樊心,臉上沒有任何憐香惜玉的憐憫,直接淡道,“小潯,不是我的孩子吧。”
樊心臉上血色刹那褪的幹淨,身體微微顫抖,像是憤怒到極點,“你……你……容潯,你怎麼可以連這個都不記得!小潯,小潯她明明是你的孩子!”
“不,她不是。”容潯搖頭,眸光犀利而冷靜,“我查過你那段時間的記錄,樊心,你做過代孕手術。”
哐當一聲,端著水果走出廚房的卓芊手上餐盤落地,水果咕嚕嚕的滾了一地。
跟在卓芊後麵的容雋微微皺眉,當機立斷的拉著一臉懵懂茫然的小潯上樓。
樊心看看樊以航,看看卓芊,眼睛亮了亮,水眸裏蔓延上血一樣的紅,纖弱的身體不受控製似的不停顫抖,淒然低道,“容潯……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小潯她……我知道你不記得了,但你怎麼可以否認這個……當初,當初是你……”
卓芊心頭疑惑登時散的幹幹淨淨,心疼摟住哭泣不已的樊心,憤怒瞪著容潯,“容潯!我知道你愛樊雅,但你怎麼可以這麼誣蔑心兒!”
樊以航也忍不住皺眉,微微不悅,“容潯,你這說的到底是什麼話,當初你也是承認的。”
雖然他不喜歡樊心,但無論如何她也是他名義上的妹妹,女孩子的名節,哪裏能夠這樣毀的。
容潯神色平靜,伸手將一份報告甩進樊以航懷裏,“這份資料是當年的存根,其餘的都毀光了,這應該是留在世上的最後一份,你可以自己看。”
資料?
樊心身體不可自抑的顫抖起來,怎麼可能?
當年那些資料,不是早就毀掉了麼,怎麼還可能存在?
那份資料……不能存在!
樊以航抓著文件夾,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到身邊一聲尖叫,剛才還愴然哭泣的樊心竟像是抓狂的母獸一樣突然撲了過來,樊以航猝不及防,竟然被她將那份報告搶走,瘋狂撕碎!
黃色的文件夾與純白的紙頁紛飛,像是斷翅的蝴蝶,紛紛揚揚,竟然十分美麗。
純白紙頁慢慢落在地上,一地……雪白。
樊心霍然睜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瞪著地上明顯沒有任何字跡的雪白紙張,發出一聲刺耳尖叫,瘋狂撲到地上翻撿起地上那些紙張,沒有……沒有……沒有……她身體陡然一軟。
沒有……是假的,根本沒有什麼資料……
他騙她的!
他詐她!
樊以航神色漸漸凝重起來,卓芊身體晃了晃,軟軟跌入沙發,如果說他們一開始還是相信樊心,現在,樊心的所作所為儼然已經證明了一切。
十數年前,彼時都還年少,一個幫派繼承人,一個窮苦私生子,一個生活富足的小公主,卻在命運的安排下有了牽扯糾葛,風醒為了救容潯而死,因為他知道自己心愛的小公主喜歡的是容潯,哪怕當年她隻有十一歲;樊心追逐容潯數十年卻依舊被容潯當做妹妹,她遺傳了屬於母親性格中的偏執,於是瘋狂的動用了當年風醒純粹玩笑留在精子庫中的精子;容潯欠風醒一條命,所以他必須幫風醒照顧風醒最在意的樊心,而當知道樊心懷了風醒的孩子後,即使沒有愛情,他也必須要給風醒孩子一個安穩的未來。
一切本來已經塵埃落定,但沒有人會想到,中途殺出了一個樊雅。
又是一場波折,跌宕出意料之外的風雲。
“當年有關你的所有代孕資料都毀的十分徹底,就連我都沒辦法找到原始文件。”容潯慢慢笑了笑,態度閑適,似乎根本沒看到樊心如喪考妣的模樣,“但幸好,當年的人和事還在,即使沒有鐵證也能從蛛絲馬跡裏推測出一點出來,其實也是有鐵證的,隻要做一下親子鑒定,就能確認小潯跟我沒有血緣關係,而風醒雖然已經死了,他的父親風禦還在,即使沒辦法百分之百的驗證,也能有七八成的準確度。但既然小潯缺少一個名義上的父親,我並不介意把她當做女兒養,但事實,是必須要解釋清楚的。”
樊心抬頭,死死盯著容潯,目光裏有恨。
卓芊卻如夢初醒,吃驚捂嘴,“風醒!怎麼可能!”
她還記得那個風趣愛笑的年輕人,記得他雖然是堂堂大幫派的繼承人,卻難得的沒有什麼架子,總是喜歡纏在容潯身邊說說鬧鬧,可惜後來死在一場幫派火並中,那場事故容潯也受了極重的傷,而且是風醒在危險時候護住了容潯,用自己的命換了容潯的命。自那之後,容潯也徹底脫離幫派,開始走上正途。
“我聽風醒說過,他喜歡一個小女孩,而那個小女孩喜歡的是容潯!”她當時以為風醒是在開玩笑,根本沒有當回事……卓芊霍然回頭看向樊心,“他說的是你!”
樊心驀然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是!不是不是!”
卓芊怔怔看著樊心,也不知該是怨她跟容潯的欺騙,還是哀她的偏執,眼裏落下淚,輕輕歎了口氣,“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傻……”
樊以航看看樊心,看看卓芊,最後看看容潯,眼睛霍然一亮,“你恢複記憶了?”
卓芊驚喜抬頭!
就連一直都無聲哭泣的樊心都抬起了頭,三分恨意三分疼痛三分悲憤一分疑惑的盯著容潯,如果不是他已經恢複了記憶了,這些隻有她跟他知道的私事他怎麼可能知道,但如果他恢複了記憶,他怎麼可以罔顧那些年的時刻相伴,罔顧風醒救他的恩情!
容潯迎向所有人的目光,淡淡一笑,“當然沒有。”
樊心尖叫,“不可能!”
不可能隻有她一個人墜入地獄,而他卻不受任何良心煎熬!
“我雖然沒有恢複記憶,卻有完整的情報係統,有最嚴密的邏輯係統進行歸納分類,況且,這種事情,很難猜嗎?”容潯輕輕的笑,笑的雲淡風輕,笑的自然隨意。
猜的……
樊心望著熟悉俊美的容顏,身體不由自主竄生上一股寒意,眼前驀然一黑。
她暈了。
驥衛拖死豬似的好不憐香惜玉的將樊心拖下去,迎接她的會是數十年最嚴密的監控,這是容潯的吩咐,容潯從來不忽視女人的力量,尤其是樊心這樣的女人,他更不會輕易放鬆。況且這些驥衛本來就是司霽硬塞給他的人,他又不想日後時時被人跟著,給他們找點事情看才不算浪費司霽發的高昂薪水。
卓芊不忍,倒是想要阻止,卻被神出鬼沒也不知道藏在哪裏偷聽的容雋騙去了廚房,樊心信譽受損,終究還是自己的親孫子可人疼些。
樊以航環視空蕩蕩的房間,不由打了個寒顫,他以一種陪客身份看著容潯幹淨利落的收拾了容家父子與樊心,如今,這是要收拾他了嗎?
容潯一手托腮,一手打哈欠,眼皮沉的都快要合上了。
“你是要主動給我她的聯係方式,還是要我現在請樊文希女士來好好跟你溝通一下?嗯,大舅子?”
千裏之外,窄小的房間裏,樊雅突然打了個噴嚏。
她揉了揉鼻子,撫了撫自己偌大的肚皮,靜靜感受四周的死寂。
她失蹤,應該有七個小時了吧。
容恬的反水她其實一點也不意外,事實上,她從頭至尾等的就是容恬。
容灃冷漠,樊心於他而言不過隻是一個女人,即使那個女人替他生了孩子,那個孩子也注定會容家嚴密保護,絕對不會給他有任何接近的機會,就算那孩子身上有大筆金錢,現在也不過是個毛孩子,根本沒有任何掌控權,容老爺子老奸巨猾,更不會將監護權交給樊心的。
至於她一開始跟容恬說的那些話,雖然確實是有付諸實踐的可能性,但前提是容老爺子死了,但看容老爺子的精神狀況,再活個十來年不是不可能,這種不可能實現的真話,也隻有容恬才會信。
容恬或許也不是信,隻是要找個機會把她帶到這裏來,好把她當做禮物打包送給容灃。
好一個兄友妹恭,讓人惡心到了極點。
由於她的好說話與合作,容恬居然也沒有太為難她,隻是用鐐銬限製了她的自由行動,便自顧自的出門去聯係容灃了,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不過想來,應該是快回來了吧。
她這個誘餌還算有價值,不管是勒索泄恨還是報複,應該都值得容灃親自來一趟。
她在暗處,慢慢勾出一點笑。
容灃微微睞眼,原本還算俊朗的五官因為這段時間的東躲西藏削瘦而猙獰,眸裏射出惡毒冷冽的光芒,“你說的,是真的?”
容恬鎮定點頭,放在輪椅上的手微微握緊,臉上神色卻十分冷靜,“我比你更恨她,如果你不想去,我自己去解決了她。”
說著,她搖著輪椅就轉身。
輪椅突然被一股力道拉住,容灃貼近容恬,猙獰麵孔幾乎貼上容恬的臉頰,“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要放棄?她可是代表著一大筆的錢。”
容恬冷漠側頭,仿佛沒聞到容灃身上令人作嘔的惡臭,冷冷一笑,“怎麼,你現在肯信我了?容灃,要是我想對付你,現在這外麵早就埋伏著一堆想要你的命的人!”
“我的好妹妹,你生那麼大的氣幹什麼,大哥剛才,還不是因為當初你突然離開還傷心麼?”容灃大笑,親昵摟住容恬,像小時候一樣,親昵的自然吻了吻她的臉頰,“你得體諒大哥。”
最親昵的姿態,仿佛真的是一對摒棄前嫌的好兄妹。
但……
容灃笑容燦爛,眼底射著寒冽恍若毒蛇一樣的光芒。
容恬漠然無語,握著輪椅的手,微微握緊。
“就是這裏?”容灃三分疑惑七分詫異的看著眼前的別墅,山林蔥鬱,外體都是由純白大理石堆建的別墅泛著耀眼的白色光芒,顯得十分富麗堂皇,“會不會太顯眼了點?”
他原本以為容恬會將樊雅關在一個隱蔽而破敗的公寓,沒想到居然是這樣奢華的地方。
容恬一邊費力將輪椅從一個小石子上讓開,一邊淡聲回答,“這是孟家的產業,當年這裏出過一場醜聞,雖然有人定時打掃,但再也沒有來過,這裏隱蔽交通又便利,最適合不過。”
“醜聞?”容灃瞥眼容恬,“你不會說就是那場害你不能生育的舞會吧?”
容恬沉默一瞬,漠然點頭,“從哪裏摔倒的,我要從哪裏爬起來。”
她的人生,本不該這麼千瘡百孔,支離破碎的。
容灃回頭,定定看了眼容恬,恍惚從全然陌生的麵孔後麵看到了那個當初甜甜叫他哥哥的俏麗丫頭,冷冽冰寒的眸光登時微微軟了下來,主動伸手推上她的輪椅,“哥哥跟你保證,以後都會好的。”
“嗯,以後會好的。”容恬出乎意料的柔順,她微微抬眼,陽光正好照在屋簷金碧輝煌的簷角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幾乎要刺出了她的眼淚。
她慌忙低頭,“進去吧。”
輪椅的輕響,還有重重的腳步聲。
黑暗中,樊雅聽見聲音,立刻敏銳抬眼。
容灃真的來了?
心裏一鬆之餘湧上淡淡喜悅,到底是來了。
不枉費她準備了那麼久。
容灃就像一個定時炸彈,隻要他存在一日,就會給她跟孩子造成巨大的威脅。按照道理來說其實是該等到孩子出生的,但她也沒想到樊心會早產,隻有樊心的孩子才能引誘容恬出麵,也隻有現在狀況的她不會引起容恬的懷疑,這個機會實在是太好,她也不想放棄。也幸好,這兩個孩子還算聽話,這麼久折騰下來,也安安穩穩的。
她輕輕撫摸自己隆起的肚子,柔美臉上浮上溫柔微笑,輕輕的道,“寶貝,再忍一忍,等這件事結束了,我們就去找你們那沒用的爹。乖。”
腳步聲一頓。
房門打開。
啪一聲響,刺目光線刺的樊雅下意識閉了閉眼,睜開眼時,俊朗陰冷的男人已經站在她麵前。
平心而論,容灃到這時候,即使狼狽落魄,身上依舊保留著富家少爺的貴介氣息,看起來,還算像是有個人樣。隻是比起上輩子裏她記憶中的容灃,確實也差了太多。
她微微一笑,為自己挪了個舒適的姿勢,“您好。”
容灃微微睞眼,看著眼前被鐐銬鎖著的樊雅。
按照相貌而言,眼前女子隻能算是中上,甚至沒有樊心相貌甜美,但氣質十分好,明明已經大腹便便,又是這樣一個境地,卻依舊從容冷靜,充滿著大家女兒的貴氣。
氣質,真的是一種十分玄妙的東西。
容灃突然伸手,好不憐香惜玉的用力捏住樊雅的下巴,過大的手勁讓樊雅微微蹙眉,卻沒發出任何痛苦呻吟,唇角依舊帶笑,淺笑吟吟。
容灃也笑了,鬆開手,挑眉看著樊雅,目光奇異,“你就不怕我現在立刻殺了你?”
“我活著的價值比死去的價值大的多,你應該不會那麼蠢。”樊雅晃了晃手上的鐐銬,“我一個孕婦,這裏又是荒郊野外的,能不能幫我把這東西給解了,勒的我手疼。”
容灃興味看了會樊雅,隨即側頭看了眼容恬,容恬麵露猶豫,“她很狡猾……”
“怎麼,你還擔心我製不住她?”容灃微笑,“我剛進來時就在四處布置了炸藥,除非她能在三秒內跑出這棟房間,否則隻有死路一條。我想,我這個大嫂應該不會願意陪著我們這兩個廢人一起死的吧,哦,還有她肚子裏的孩子。”
樊雅心口微涼。
容灃這個瘋子!
心裏再驚訝,麵上還是不動聲色,她淡淡一笑,“我當然不想死,容潯還沒回來,我為什麼要死?”
容灃突然哈哈大笑,“你以為你真的能等到他回來嗎!實話告訴你,容潯確實沒死在那場車禍裏,而且就在昨天晚上他還回來了,但就在今天早上,他感染並發症被送進醫院急救,快斷氣了!”
樊雅身體一震,冷然抬眼,“是麼?”
“怎麼,覺得我胡說?”容灃大笑,劈手將一疊報紙甩在地上,報紙翻飛,各個版麵或大或小的都寫著類似的新聞稿,最上麵一張報紙上,黑白的模糊照片中,隱約能看見病床上被各種儀器包圍著的男人的麵孔,赫然就是容潯。
樊雅僵了僵。
饒是她,現在也摸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現在的容灃,根本沒有能力在這麼多報刊上虛構,但如果不是容灃,又是誰在虛構?而且如果這些不是虛構,難道真的……
心髒不由自主的急跳起來,不受控製的慌亂。
容灃滿意看著樊雅明顯蒼白的臉色,“說句老實話,我今天看到這則消息的時候我也覺得是假的,所以特地讓人去打聽了,你知道容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麼?這半年多來,他是沒死,但他一直在配合著沈晏做配型,據說移過一個腎,一塊肝,好像還有一片肺,可他一聽說你失蹤的消息,巴巴的從手術室裏趕回來,勞累過度,就這麼暈了。嗯,據說是手術感染,還有各式各樣的並發症,就算活下來,應該就是個廢人了。”他惡意瞥了眼樊雅,“能讓一個男人為自己的情敵做這麼多,你也確實是厲害,就是不知道,這厲害是不是,在床上?”
也正因為此,徹底熄滅了他殺死樊雅的想法,容潯不論是死還是活,應該都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這樣一來,樊雅的存在價值立刻凸顯了出來。
樊雅一死,無異於招致容樊兩家的怒火,而樊雅作為傀儡活著,才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她活著的前提是,她願意成為他的傀儡。否則,他也不介意多殺一個人。
“你到底想要什麼?”
樊雅深呼吸了下,將心裏所有驚駭勉強壓下去,冷靜的問。
容灃輕輕一笑,“你真的很識相。”
“說。”
“我要你手上所有容氏樊氏的股權,股份轉讓書我已經準備好了,你簽字就行了。”抽出早就準備好的文件,攤放在樊雅身前。
樊雅低頭,飛快掃了眼轉讓書,果然,是轉到容恬名義下的。
她定了定神,搖了搖手銬,“這個樣子,我沒辦法簽。”
容恬抬眼飛快看了眼樊雅,目光奇異。不等容灃開口,她主動掏出了鑰匙,遞了過去。
容灃似乎是真的一點也不擔心樊雅會逃跑,十分利落的開了手銬,甚至連腳銬都替樊雅給除了,樊雅揉著手腕,一邊尋思著容灃說的炸彈,一邊飛快拿起桌上最上麵的那份報紙,仔仔細細的看著那篇新聞稿。
容灃表現的也十分大度,隨便她去看報紙。
除了容潯重傷的原因,其餘內容與容灃說的別無二致,而且那張照片上的人,明顯就是容潯。但怎麼會?
容衍不是保證過,絕對不會有任何事的麼?
雖然心裏這麼想,但捏著報紙的手卻不由自主的顫抖,這種竭力掩飾卻掩飾不住的緊張,落在容灃眼底,更落實了容潯重病的事實。
容灃笑的也愈發得意。
連老天爺都幫他!
好一會,樊雅才慢慢放下報紙,抬頭定定看向容灃,稍顯蒼白的臉上神情比剛才冷靜了不少,“如果我不簽這份讓渡書,你會殺了我?”
“當然不會。”出乎意料的,容灃搖頭,“但我會先殺了容潯,再殺了你的寶貝兒子,再親手剖開你的肚子,捏死你肚子裏的孽種,到最後,才是你。”
“你做不到!”
“我當然做的到!”容灃大笑,笑容殘忍而冰冷,眸光惡毒,“樊雅,永遠不要低估一個亡命之徒的本事,如果一個人連命都不要了,就算你們身邊有再多人保護,照樣也躲不了。”他猛地伸手,死死扣住樊雅的下巴,表情獰狠如同嗜血的孤狼,“當然,我同樣現在就了結了你,讓你肚子裏的孽種陪著你一起去死!讓容潯連死都看不到他的妻兒,這樣,似乎也不錯,不是嗎?”
樊雅臉上一晃而過的驚懼,下意識似的護住自己的肚子,“你敢!”
“你確定你想要試一試,我敢不敢?”
容灃獰狠望著她,眸子深黑而幽冷,帶著酷寒的光芒。
樊雅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她微微閉了閉眼,側開臉,聲音裏隱約帶了點哽咽,“我簽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
“你說。”
“簽完字後,放我離開。否則,就算我死在這裏,我也不會簽的!”
容灃心裏大笑,女人就是女人,無論平常再怎麼聰明,一到關鍵時候還是蠢的像豬。
他點頭,“當然可以。”
樊雅抿了抿唇,草草看了一遍合同,快速簽下自己的名字。
容灃眼睛驟亮,他本來以為會很麻煩,沒想到,居然進行的這麼順利!
他伸手去拿那份報告,卻被樊雅搶先一步抓在手裏,樊雅看他一眼,“忘了告訴你,我今天下午約了律師辦財產過度手續,即使到時候我不出現,律師也會自動轉移我的財產進入小雋名下,到時候,這份文件就是一張廢紙。”她一字一句的道,“如果你不想讓這份文件變成廢紙,你現在就放我走。”
容灃眉宇間瞬間湧上獰狠煞氣。
原來她這麼篤定是因為這個,怪不得她一點也不擔心。
但他怎麼能放這個女人?放出去,不代表著縱虎歸山?但如果不放,萬一……
“現在才十二點鍾,我們還有三個小時讓這份文件變的合法。”一直沉默不語的容恬突然開口。
樊雅神色不變,專注看著手上的文件,仿佛根本沒聽到容恬的話。隻是無人察覺處,眸光微微一閃,隨即恢複平常。
容灃也沒在意,他隻驚奇看向容恬,他一直以為自己這個妹妹就是個累贅,沒想到在關鍵時刻居然也是有點用處的,“你有辦法?”
容恬平靜的看了眼容灃,“我可以借助孟家的律師,我相信孟之野不會出賣我,隻要在三點之前有律師對這份文件做了公證,這份文件就合理合法。”她頓了頓,“我可以現在就去找他,應該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