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仁在北京首都國際機場T3航站樓聽到徐婭的名字時,他感情用事地斷定,那就是他的徐婭,或者說,那就是在十六天前把他甩了的徐婭。他聽到廣播四平八穩:乘客徐婭,請速到11號登機口登機,乘客徐婭,請速到11號登機口……
坐在貴賓室裏的池仁把他的黑色行李袋往肩上一挎,拔腿就跑。
11號登機口。池仁一眼就鎖定了徐婭,是她,鶴立雞群的個子,光溜溜的馬尾,穿著一件紅色的小羊皮夾克。而她就站在登機口,左顧右盼,對廣播中的催促充耳不聞。池仁大步跨了過去:“小婭。”
“池仁?”徐婭並不意外,她一向認為,人生何處不相逢。
但緊接著,她說:“哈尼。”
池仁回頭,他身後的這個小個子男人,想必就是徐婭口中的“哈尼”了。畢竟,時至今日,她沒有理由再喊他哈尼。
“我們進去吧。”小個子男人越過池仁,摟住了徐婭的腰。
徐婭一偏頭,豐唇對上小個子男人的耳朵:“你這拉肚子的毛病,真得找個中醫好好調理一下。”
池仁沒有時間拐彎抹角:“小婭,他是誰?”
而接下來的廣播,代替徐婭回答了池仁的問題:乘客徐婭,XX,請速到11號登機口登機。
池仁一通百通。這個小個子男人叫XX,從剛剛開始,他的名字就排在徐婭的後麵,和徐婭比翼雙飛。而他叫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和徐婭的關係顯然非同尋常。
徐婭上前,落落大方地擁抱了池仁:“我們改天再約。”
但池仁擒住了徐婭的手臂:“我們才分手十六天。”
換言之,你要不要這麼快就另結新歡?
與此同時,江百果估算了一下,她距這個身高一米八三的男人,有兩米四的距離。而這個男人對那個身高一米七六的女人,一共說了三句話,江百果的“憤懣指數”就飆升到了百分之八十八。嗬,又一條拿得起,放不下的可憐蟲,和王約翰隸屬同一個物種。
十六天,江百果和王約翰分手至今,也有十六天了。在江百果認為,他們是和平分手,但顯然,王約翰並不這麼認為,因為他吞了安眠藥,自殺了。
未遂。
而當江百果站在朋友的立場,帶著一箱蘋果去慰問王約翰時,她萬萬沒想到等待著她的是“眾叛親離”。甚至連她的朋友都說:我們知道你無情,但不知道你這麼無情。
對於這樣的指責,江百果不能認同。她愛過王約翰,甚至可以不用“過”這個字眼,至今,她仍對王約翰情有獨鍾。但她的漂泊,和他的按部就班,她的無肉不歡,和他的食素,她的不拘小節,和他的潔癖,甚至她岌岌可危的睡眠,和他的鼾聲,注定了他們不可能走到最後。既然不可能走到最後,江百果便沒有理由再繼續下去。她不知道,這有什麼不對?難道說,不撞南牆不回頭,甚至撞了南牆也不回頭,才是對的?難道人心是肉長的,頭腦就形同虛設嗎?
但不能認同,不代表江百果無動於衷。當下,王約翰仍半死不活,而她波瀾不驚地坐在這兒,該去哪去哪,該幹嘛幹嘛,她可以斷定,這裏頭一定有什麼不對,但是,是她不對嗎?
北京首都國際機場T3航站樓,11號登機口。江百果一米五八的個子,蹬著一雙馬丁靴盤腿坐在座位上,一隻手握拳,另一隻手從棉馬甲的口袋裏掏出一盒口香糖,啪的一聲,打開盒蓋,往嘴裏倒了三顆。她一口嚼下去,別開了目光。
而小個子男人猛地推開了池仁:“真是聞名不如見麵,好一塊狗皮膏藥。”
“你知道我?”池仁不恥下問。
徐婭攔住小個子男人:“好了。”
但池仁仍自顧自地:“你知道我,小婭和你提過我?你們早就認識了?你們該不會早就……”
江百果把口香糖嚼到第九下,又把目光拉了回來。她自言自語地接了池仁的話:早就勾搭上了。
小個子男人假模假式地回憶著:“你剛才說,你和徐婭分手多久了?”
“十六天。”池仁一板一眼。
“我和徐婭好了小半年了。”
池仁痛心疾首:“小婭!”
徐婭要速戰速決了,她和小個子男人統一了戰線:“你要罵我劈腿嗎?我也不想啊,要不是你像塊狗皮膏藥一樣怎麼甩都甩不掉,我們早就井水不犯河水了,我還用得著劈腿嗎?池仁,你好歹是個男人,你哪怕就當好男不跟女鬥,饒了我行不行?就算我傷了你的心,你還可以有麵子,就算你不要麵子了,你也總得要臉啊。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