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幾天是不是太風平浪靜了？”馬子建放下手中的望遠鏡，向身旁一位中年文士的人問道。
這中年文士皮膚白嫩如嬰兒，在西北這荒涼地界簡直就是萬中無一。不，至少得十萬分之一，反正馬子建麾下將近兩萬的關中子弟，都沒這文士皮膚這麼好的。
除此之外，這人胡須稀疏、高冠長劍，還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臉上一雙細小的眼睛半開半闔、精光四射，平整光潔的額頭上卻有一條刀刻似的深深皺紋，仿佛蘊涵著陰鬱的滄桑。
之所以向這人問話，是因為今日徐榮、韓王信、馬援、孫堅等人都有要務在身，馬子建隻帶著他那些光膀子親衛來視察敵情。
當然，身邊沒有說話的人顯然不是主要原因。雖然馬子建有些話癆的傾向，但為了保持大將的威嚴，他也不會專門兒沒事兒找個人嘮家常。之所以他會專門兒同這位文士交談，是因為馬子建很早就發現這文士有些邪門兒。
羌胡大軍未至，大軍還在操練時，馬子建便發現二虎子等人，總是主動將碗中的肉食分給這文士。而那些連蕩寇將軍都不放在眼中的兵痞，卻也好幾次被馬子建看到他們對待這文士也恭恭敬敬。
另外，就是兩軍交戰後。這文士便天天呆在這城牆上，守著女牆望著羌胡大軍營盤，跟幽怨的小媳婦盼出軌老公一樣深情。
而兩人有的第一次交集，是緣於馬子建的一次裝逼失敗。
那一天，光著膀子拿著望遠鏡正觀瞧著羌胡大營的馬子建，看到他身旁這文士盯著自己的望遠鏡一臉很感興趣的模樣。那一刻，他就蔫蔫兒一笑：“沒見過吧？這可是傳說中的仙器，千裏眼。千裏之物，一望便可盡收眼底。”
說著馬子建就將自己手中的望遠鏡遞給了這文士，期待看到這文士嚇上一跳的模樣。因為，當初秀兒把玩這望遠鏡的時候，可是真蹦了起來，就跟看到了妖魔鬼怪一樣嚇得小嘴都合不上。
然而，令馬子建失望的是，這中年文士接過望遠鏡後。並未跟秀兒一樣直接拿來看，而是先仔細通體觀瞧了一番，隨後放在眼前之後，臉色也隻是微微一訝。
可最後他又將望遠鏡反過來看了兩遍，思忖片刻，忽然就說出了一句反倒令馬子建嚇上一跳的話：“將軍，此物雖神奇，卻不是什麼仙器。在下雖學疏才淺，卻也知墨家早在數百年前便已知光影變幻的原理。將軍能有此物，隻能說明將軍與墨家淵源匪淺罷了。”
馬子建當時就想背‘床前明月光’了，可一想到這人隻說到墨家，而沒有直接說出望遠鏡這詞，才確定他隻是漢末本土人士。
可即便如此，這文士也相當厲害了。要知道秦朝焚書坑儒的時候，大量文獻失傳。這文士非但說出了墨家，還說出了墨家有關光影的事，可見他非尋常人物。
然而，就在馬子建正對此人高山仰止的時候，卻忽然發現這位嘴上並不在意望遠鏡的家夥，竟正偷偷摸摸地將望遠鏡往寬大的袖袍裏塞。就這麼一個動作，讓馬子建立刻就意識到：這家夥，跟自己投緣兒啊！
從那之後，馬子建再上城牆的時候，就會有事兒沒事兒跟這家夥聊上兩句。隻不過，畢竟軍務繁忙，他也沒顧得上打聽這人究竟是誰。
相逢，就圖個緣分唄，刻意打探了，那反倒落了下乘——每每想到這裏，馬子建覺得自己生活境界都提升了不少。
就像這一次，他其實也是隨口一問，根本不指望這中年文士說出個什麼來。可想不到，這位中年文士此時卻收起了往常的輕鬆，一臉凝重地悠悠說道：“想不到，將軍竟也看出了羌胡大軍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既如此，在下反倒有些牝雞司晨，讓將軍見笑了。”
馬子建心中驀然一愣，可嘴上，卻悠悠說道：“嗯，這羌胡大軍當中有韓遂那人為軍師，竟敢對本將行此奸險小計，當真班門弄斧！你這文士，倒是有幾分眼光嘛……”
這文士微微低頭，嘴角卻在馬子建看不到的時候，不由露出一抹幾分狡黠自得的笑意。可嘴中，卻隨著馬子建的話頭兒，謙遜回道：“哪及得上將軍深謀遠慮，慧眼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