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詩醒過來的時候,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光是睜開眼睛就花了她許多的力氣,視線慢慢由模糊變得清晰。
裴詩暈乎乎地看著那慘白的天花板,聞著那不斷侵入鼻腔的消毒水味,猛地反應過來——醫院,這裏是醫院!
昏迷之前,她不小心摔倒了!
孩子……
裴詩緊緊咬住下唇,顫抖的手探向小腹,但她感覺不出什麼,隻覺得手心有異樣的觸感,她慢慢攤開,看到一張紙條露了出來副。
上麵有字,裴詩掃了一眼,與此同時病房的門被人推開,她下意識收住手掌。
向南身上還穿著在慈善宴上拉琴的那套長裙,進門之後,瞥了一眼麵上血色褪盡,一動也動不了的裴詩,沒有任何緩衝就道,“你的孩子沒了……”
裴詩難受得蜷緊了手指,字條被她捏得變了形,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沒有讓眼淚落下來。
向南走過去挨著床坐下,無奈地攤手,“嗬,你別這樣看著我啊。我不過是半路遇到任佳和她說了些話而已,哪裏會料到她會去找你,還把你弄流產了……”
“你和她說是我出賣了她?”
麵對裴詩的質問,向南依舊雲淡風輕,“不然?難道告訴她真相?告訴她在洗手間拍下那段視頻的是我?拜托,我可不想從樓梯上摔下來!”
“什麼?你……”
裴詩先是震驚,隨後恍然大悟。
她早該想到的,為什麼自己已經那麼謹慎幫任佳守著,到了最後卻還是流出了那樣的視頻,原來,是向南一直躲在裏麵沒有出來!
見裴詩似乎是把事情捋順了,向南露出得逞而得意的微笑,“這怪不得我,是她任天後自己不小心,被我抓到了這樣的把柄。我隻是在最有利於自己的時候推了她一把而已,誰叫她在娛樂圈鋒芒畢露又巧在和你關係不錯呢~”
所以,任佳算是……被自己拖累的?
“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裴詩困惑地皺緊眉頭,“我是真心拿你當朋友來看的,你呢?你從前為我所做過的一切,全都是假的嗎?”
向南的表情有一瞬的鬆動,但她很快斬釘截鐵地吐出兩個字,“當然!”
“誰讓你是裴清的女兒呢。”向南望著裴詩呆愣的神色,恨到了極致,眼眶猩紅猩紅的,“你爸把我媽害到不死不活的地步,他又那麼早死了,我隻能報複在你身上!”
又一枚重磅炸彈砸下!
裴詩無措地瞪大眼睛。
“四年前我進入盛世,已經想展開我的計劃了。但你很幸運,當時你已不在國內,逃過一劫。”向南幽幽地笑,“講到這裏就不得不說說陸擎蒼了,他可真是個癡情種子,你被趕出陸家之後他一直沒日沒夜地找你,整個人像是被抽掉了主心骨一樣,我就是那個時候接近他的。裴詩,你曾經說過我們很相似,的確是,我會拉小提琴,甚至比你還要狂熱地鍾愛,而且我還故意模仿了你的性格和習慣,果然啊,陸擎蒼沒多久就上鉤了。現在告訴你也無妨,我們有過一夜,他喝醉了,是我主動的,事後他很憤怒,男人發起火來真是一點情麵都不講。不過我是無所謂,達成了目的,盛世也沒必要再待下去了……”
“我父親……到底對你母親做了什麼,讓你……”
不惜瘋魔到如此地步,還要苦苦相逼!
“這個你問陳怡去吧!我已經把你流產的事情告訴她了,慈善宴結束,她就會過來……”
裴詩抬起潮濕的眼眸,忽然想到陳怡之前所說,隻要自己打掉孩子就能知道一切!
聽向南話裏的意思,她們倆是一夥的?
也就是說,陳怡在明知道向南會傷害自己的前提下,選擇了無視,甚至做了幫凶?
這樣可怕的人,竟是自己的母親?
她無論如何,不計後果,都要讓自己離開陸擎蒼背棄陸家嗎?!
裴詩無法理解,她們是不是想報仇想瘋了!
肆無忌憚地踐踏別人的人生和幸福,真的會感覺到開心嗎?
剛蘇醒的身體承受不了如此強大的負荷,裴詩抖著唇,本能地喊出了愛人的名字,“擎蒼……”
“我在!”
下一秒,男人如神祗般從天而降,手裏還提著給裴詩買的熱騰騰的紅棗湯。
“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我去叫醫生!”
陸擎蒼摟住裴詩,拭去她額上的汗,眼神在觸到一旁的向南時忽然冷銳起來,“你怎麼會在?”
“別瞪了,我這就走!”
向南對著他沒有好臉色,拎起包,到了門口忽然回過頭,有些慘兮兮地笑了,“裴詩,如果你沒有回國,一直躲在國外讓我找不著你,該有多好呢……”
她帶上了門。
裴詩將滿麵的眼淚埋進陸擎蒼懷裏,這兩天過得太糟糕了,真相將她的生活攪得一團糟,所有的情緒在
tang這一瞬爆發。
陸擎蒼聽得心髒揪緊,“怎麼哭了呢?詩詩,孩子沒事呀,我給你留的字條看了麼?”
裴詩點點頭,攤開手,字條露出一角,上麵的字跡遒勁有力,她之前一眼便認出是陸擎蒼所寫。
正因為她相信他,所以後來向南告訴她孩子沒了,雖然有過一瞬的痛心疾首,但裴詩最終冷靜麵對,沒有崩潰到發瘋的地步。
陸擎蒼捧住裴詩的臉,在她眼角吻了吻,“現在你肚子裏的寶寶很不安全,詩詩,我不想再拿你還有孩子冒險,我害怕保住了這次還會有下一次!所以我交代醫生,不管任何人來問,就說它已經流掉了,這樣或許能夠保它平安。你原諒我,我不是有意詛咒我們的孩子的……”
裴詩搖搖頭說沒關係。
陰差陽錯,向南為此放鬆了警惕,倒將她所做的惡事和盤托出。
盡管那些到最後都會昭然若揭,但早點
也間接證明了,陳怡真是自己的生母。
裴詩忽然想到了什麼,“任佳呢?她怎麼樣?”
“我差人送她回醫院了。身子沒好就跑出來,被人挑唆兩句就衝動行事,幸好這次你和孩子安然無恙,否則我非把她……”
裴詩按住他的手,“你別這樣,她是個可憐人。”
陸擎蒼看著她淺淺的笑容,鬆了口氣。
“還有,向南和你的事,她也全講給我聽了……”
男人急著辯解,“那個孩子不是我的!我派人查過,他是被向南收養的小孩!詩詩,當年的事是我一時糊塗,我沒有處理好,如果早知道會發展到這種地步,我一定讓她這輩子都沒法踏足這座城!”
裴詩看著他短短幾日已然消瘦不少的臉龐,有些心酸,其實這些年,陸擎蒼才是最無辜無助的那一個。
自己拖著殘破的身心一走了之,可她被靳先生照顧得很好,人生有目標,有對陸擎蒼的恨意支撐著,盡管那是錯誤的,卻總好過他在四年冰冷的歲月裏默默思念著一個可能永遠不會出現的人,最後變成一具了無生趣的行屍走肉。
被人欺騙,被人設計陷害,這都不是他的本意,歸根究底,這個男人吃了那麼多的苦,隻是因為被自己愛著而已。
“我都知道,你沒有錯,我不怪你。”裴詩軟軟的聲音忽然變得正色,“但是擎蒼,如果我們要繼續在一起,就必須要查清楚我父親當年的死因,他叫裴清,在我出世之前死於一場大火,而縱火的凶手,很可能是你的母親!我知道你相信你母親不會殺人,我同樣相信她沒有壞到那種地步,但我更想知道其中究竟發生過什麼,因為我媽媽尚在人世,並且已經準備對你們陸家展開報複計劃,我不想這樣,她現在整個人是沒有理智的,所以,請你,請你一定要還原當年的真相!為了我,也為了我肚子裏的孩子,我不想和你分開……”
一想到等下陳怡就會出現,裴詩的頭越發地疼,她依舊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她。
陸擎蒼握住裴詩的手,同她十指相扣,男人堅定地點頭,“好,我答應你。裴詩,我們渡過了那麼多難關,相信這一次,也可以!”
裴詩看著他笑,說自己想喝湯了,陸擎蒼趕緊獻寶地端出自己跑到大老遠去買來的給她補身體的紅棗湯。
下一秒,裴詩的手機響了,是靳榮軒打過來的,忽略陸擎蒼那一臉的鬱悶,她接起來,那頭的聲音沉穩中帶著喜悅,“小詩,據可靠消息,那個行蹤不定的drr,明天將會回英國。”
-
機場,陸擎蒼給裴詩送行。
在此之前沒有和陳怡見麵,因為接到那通電話之後,裴詩堅持出院,直飛倫敦。
“非走不可嗎?”
陸擎蒼看著她蒼白的臉,一臉的不放心。
“這可能是我唯一的機會。”
四年了,看過那麼多的名醫,其實已經不抱希望了,左手應付日常生活是沒有問題,卻再也拾不起夢想。
drr的醫術舉世聞名,隻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他曾經踏足過非洲的食人部落,在亞馬遜叢林安營紮寨,獨自穿越撒哈拉沙漠,一路行醫。
裴詩看過他寫的遊記,記述的每一個地方對自己來說都是不可能活著走出來的,她覺得這輩子可能都沒法見他一麵。
所以聽到drr會回到英國的消息,裴詩沒法淡定地任這次機會錯過。
“私人醫生全程跟著我,不會有事的。不管怎麼樣,我得賭一把,你給我點勇氣,好不好?”
陸擎蒼望著她鄭重點頭,剛要說什麼,靳榮軒已經提著商務手提走了上來,“小詩,準備好了嗎?”
男人的眼神一下子沉到海底,“為什麼你也跟著去?”
靳榮軒沒理會,先一步上了飛機。
裴詩扶住額頭,無奈道:“你別亂吃飛醋啦,靳先生都動用私人飛機幫我忙了,而且倫敦是他本家啊,他回去是有
事要處理。”
陸擎蒼繼續高冷,“他是雪中送炭沒錯,但你沒法讓我對情敵和顏悅色。”
裴詩失笑,一臉“你高興就好”的表情。
“我一定盡快把當年的事查清楚,你在異國要小心身體,治病肯定要花上一段時間,我不會讓你等得太久。”
裴詩紅著眼眶和他擁抱了一下,然後在醫生的攙扶下坐進機艙。
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裴詩睡了一覺也就到了。
英國又是綿綿的陰雨天,裴詩和陸擎蒼打完了越洋電話,知道他已經接回小曲兒,看著父女倆腦袋挨著腦袋的照片,她的心裏頓時暖融融的。
靳榮軒從書房走出來,接過傭人端上來的熱茶,呷了一口醒神。
抬手看了看表,靳榮軒走到裴詩身邊,對上她一臉殷切的神色,歎了口氣道,“小詩,drr的飛機晚點,我們要改天再約時間了,你先去休息吧。”
“哦。”
明顯的失望彌漫在空氣中。
頓了頓,她垂著頭,終於低低問出一句,“靳先生,我的手,真的能被治好嗎?”
靳榮軒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頭,但最終隻在空氣裏劃出一道弧度,收進口袋中,“小詩,四年你都熬過來了,不差這麼一天。”
然而事實是,一天過後,想見的人沒見到,不想見的卻來了一堆。
裴詩想不通陳怡攜家帶口地匆匆趕回英國是幾個意思,靳崇源跟著也就算了,裴紹和裴畫也一起出現,怎麼呢,他們是想搞個後援團見證一下drr的醫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