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兒十二歲
十二歲的月牙兒已經開始褪去嬰兒肥,五官更加精致,氣質靈動,隱隱已可見傾國傾城之姿。
開春天氣暖了以後,月牙兒正式進入白馬書院開始跟著夫子學習。
蕭冽本欲讓月牙兒進國子監和蕭祤澈一起修習,然而蘇九卻最終決定讓月牙兒去了平民百姓的白馬書院。
說是平民百姓的書院,白馬書院卻是舉國有名,裏麵的學子非富即貴,很少有寒民百姓家的孩子,裏麵教書的夫子也皆是國學大儒。
月牙兒第一日去上課,由長歡親自送到白馬書院外,然後看著她揮了揮手往院子裏走,突然有一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覺,有些欣慰,還有些失落。
從月牙兒出生到現在,長歡每日陪著她,甚至比蘇九陪著月牙兒的時間還多,早已將她當成了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
如今看著她一步步遠離,心中酸酸澀澀,站了許久,直到已經看不到月牙兒的身影才轉身離開。
月牙兒由書童帶進書院的西苑中名為玉華齋的書室,將她安排在靠前的課位上。
室內東西兩側皆是雕花木窗,光線通透,屋內一水的紅木桌椅,牆壁上掛著名人書畫,典雅帶著書香氣。
此時已經有五六個女子坐在屋子裏,最小的和月牙兒差不多大,大的已經十六七歲,皆目光好奇的向著月牙兒看過來。
月牙兒將準備好的書本放在桌子上,回頭見旁人看著她,抿唇輕輕一笑。
一個和她一樣梳著總角的圓臉女孩走過來,坐在月牙兒後麵,笑道,“我叫東晴柔,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月牙兒!”月牙兒彎起眼睛道了一聲。
“月牙兒?”小姑娘轉了轉眼睛,親切的道,“那以後我就叫你月牙兒。”
兩個年紀相仿的女孩一見如故,正開心說笑,突然一陣香風飄來,隨即幾個女子進了書室。
月牙兒轉頭看去,見三四個女子簇擁著一女子而來,那女子已經及笄,頭戴珍珠翠玉,身著綾羅輕衫,麵容姣好,身姿窈窕,不知說了什麼,臉上掛著笑,輕步走進來,看到月牙兒頓時腳步停了下來。
她細長的眼睛在月牙兒身上瞟著,皮笑肉不笑的道,“班裏來了新學生了嗎?”
她身後一女子立刻討好的笑道,“裴姐姐不知道嗎?這是紀府上的大小姐,紀言蹊。”
裴明珠一怔,轉著眼珠沉思片刻,唇角漸漸抿出一抹冷笑,“原來是紀府上的小姐!”
紀言蹊,就是當初那個叫月牙兒的小姑娘,害她三年不曾出府,如今竟也進了白馬書院,還和她在一個班裏,真是是冤家路窄。
月牙兒抬頭,見裴明珠目光陰鬱的看著自己,感覺到對方身上明顯的敵意,一時有些不解。
她根本早已將裴明珠給忘記了。
“夫子來了!”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書室中頓時靜了靜,各女子紛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座好。
月牙兒好奇的轉頭看過去,隻見一身著深灰色長袍,五旬上下的男子走了進來。
男子頭發盤在發頂,留著長須,身形微胖,麵容嚴肅,不苟言笑。
他拿著書本站在前麵的堂桌後麵,目光落在月牙兒身上,淡聲問道,“你就是新來的學生?”
月牙兒站起來,脆聲道,“夫子好!”
鄭夫子淡淡點頭,問道,“在家裏時可念過書?”
月牙兒點頭,“跟著爹爹學過一些!”
“讀過什麼書?”夫人漫不經心的問道。
月牙兒隨口答了幾本,鄭夫子轉眸看過來,在月牙兒身上重新打量了幾眼,她說的那些書皆是深奧難懂的,不像是女子會讀的書,以為月牙兒故意賣弄,冷笑道,“看過兩頁,一知半解也算讀過嗎?”
月牙兒也不爭辯,隻笑道,“以後請夫子多多教導!”
夫子臉色這才緩和了幾分,點頭道,“坐吧!”
一堂課很快過去,鄭夫子提問了幾個問題,月牙兒皆對答如流,吐字清晰,思路敏捷,引得其他人驚歎不已,而裴明珠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
第二堂課是古琴,在琴室中學習,由盛京著名的女琴師越笙教授。
越笙年過三十,身著丹青長袍,眉眼冷厲,為人清傲,進了琴室中眼睛在眾人身上一掃,見多了一人並未多問,隻道,“我教的曲子,你們回去後可有練習?”
裴明珠立刻回道,“回夫子,學生已經練熟。”
裴明珠聰明伶俐,深得越笙喜歡,此時臉上漏出一絲笑容,緩緩點頭,她目光一轉,落在另外一個少女身上,沉聲道,“孫葉如,你練的如何?”
叫孫葉如的少女站起來,看上去大概十三四歲左右,身形瘦弱,縮著肩膀訥訥道,“學生回去練了。”
“那好,你彈來聽聽!”
孫葉如坐下去,雙手放在琴弦上,開始彈琴。
她手法不熟,曲子斷斷續續,越笙臉色漸漸嚴肅,走過來,手放在琴上,琴聲戛然而止。
越笙冷臉訓斥道,“這樣簡單的曲子被你彈成這樣,簡直愚鈍不堪!”
孫葉如立刻站起來,低著頭,惶恐不已。
越笙冷瞥她一言,淡聲道,“明珠,你彈給她聽!”
“是!”裴明珠輕快的道了一聲,手指一挑,悅耳的音調立刻傾瀉而出,流利熟稔。
一曲罷,越笙臉色輕緩,笑道,“不錯,很好!”
“多謝夫子誇獎!”裴明珠驕傲的揚起下巴。
越笙掃了還站在那的孫也如一眼,毫不留情麵的直接道,“都是本夫子教出來的學生,也全部坐在一個琴室聽課,差距卻如此之大,是有人腦子太笨,還是不肯用功,大概隻有她自己清楚!”
孫也如頭垂的更低,臉色青白。
越笙目光又落在月牙兒身上,淡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月牙兒站起來,淺笑道,“學生紀言蹊!”
“學過琴嗎?”越笙又問道。
月牙兒點頭,“略懂一二。”
裴明珠突然提高了聲音冷笑道,“我自幼學琴,在越夫子麵前尚不敢稱自己懂,你剛進書院一日,竟敢稱自己懂,真是好大的口氣!”
旁人皆知月牙兒的話是謙虛,到了裴明珠口中卻成了狂妄自大,明白裴明珠是故意刁難,皆不敢言。
月牙兒越發不解的看著裴明珠,不知道兩人初次見麵,她對自己為什麼有這麼大的敵意?
越笙淡淡看了裴明珠一眼,目光轉向月牙兒,
“既然你略懂一二,就彈個曲子給我聽聽!”
月牙兒眸光清澈,小臉從容,笑聲道,“夫子想聽什麼曲子?”
“你隨意!”越笙隨口道了一聲,負手往回走。
月牙兒坐在琴案後,眸光一轉,唇角噙笑,纖細嫩白的手指放在琴弦上輕輕一挑,一個音調如精靈跳躍,不待眾人驚愕,流暢的曲子自她手下緩緩而出,悠揚輕緩,如珠玉落盤,如春水輕淌。
琴室內安靜下來,越笙錯愕的轉身。
這曲子、是方才孫也如和裴明珠彈的那一首。
這一首春離歌是越笙自己譜的曲,也隻教授過自己的學生,所以月牙兒應該是第一次聽。
坐在這裏的學生,除了月牙兒,其她人都已經練了數日,被她指點了數遍,孫葉如依舊彈的晦澀生疏,裴明珠下了功夫,彈的已經流暢,可是隻重技巧,感情不足,而且她爭強好勝,為顯露自己的熟練,曲子彈的過快,太過急躁。
而月牙兒隻聽了兩遍,卻彈的比裴明珠還要精巧,她神色專注,指下琴弦似有了生命,任她駕馭,不急不緩,潺潺似水,她一個十二歲的女娃,竟然領會了她作曲的意境,實在讓人驚奇。
琴室中眾女皆驚訝的看著月牙兒,窗外不知誰喊了一聲,“誰在彈琴?”
眾人回頭,見幾個同書院的男生正自窗子裏向著琴室內張望,一個個露出驚歎的聲音,
“彈的妙!”
“是新來的小姑娘,不曾想有這樣高的琴技!”
“以前覺得明珠小姐已經很有天賦,今日卻毫無懸念的被比下去了!”
……
裴明珠臉色發白,銀牙暗咬,看著月牙兒的眼睛要冒出火來。
以前自己彈琴的時候,這些公子看的可是自己,如今竟被一個剛來的女娃奪走了她往日的風光。
月牙兒卻似沒聽到窗外的議論聲,頭也未抬,隻專心彈琴。
越笙深深看了月牙兒一眼,緩緩點頭,目中漸漸露出撿到寶的驚喜,她內心激動,麵上卻不露,開門出去,將看熱鬧的一眾學生全部趕開。
那些學生一步三回頭,還不斷的向著琴室中張望。
越笙回到琴室,月牙兒一曲正好彈完,起身對著越笙恭聲道,“請夫子指點!”
越笙淡淡看著她,聲音少見的溫和,“你師承何人?”
月牙兒道,“爹爹和外婆都曾教我彈琴!”
越笙眸光一閃,“你爹爹和外婆是何人?”
為人子女不可輕道長輩姓名,月牙兒便將紀餘弦和外婆白靖柔的名字工工整整的寫在宣紙上,遞給越笙。
越笙接過宣紙,看到上麵的名字,頓時雙手一顫。
紀餘弦且不用說,曾經盛京第一公子,天下首富,她沒想到,這女孩的外婆竟然是白靖柔。
白靖柔,愛琴者無不知曉的一個名字,曾經琴技豔冠盛京城。
就連她,也曾經受過白靖柔的指點,後來才在琴術上有所小成,隻是後來白靖柔嫁為人婦以後遠離盛京,才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
不曾想,多年以後,她會遇到白靖柔的外孫女。
越笙強自忍耐住激動,問道,“你外婆可好?”
月牙兒笑著點頭,“很好!”
“怪不得!”越笙戀愛的撫了一下月牙兒的肩膀,溫和道,“你在琴術上的造詣遠遠超過同齡的孩子,好好努力,將來一定會有不菲的成就!”
月牙兒抿唇一笑,“多謝夫子!”
越笙欣慰點頭,笑道,“有你這樣的學生,我終於無憾了!”
一旁裴明珠手掌緩緩握緊,嫉妒的看著月牙兒。
越笙深吸了口氣,緩步走到前麵,道,“今天,夫子再教你們一個新的曲子!”
眾女看著月牙兒的目光好奇、嫉妒、羨慕皆有,此時方回過神來,聽越笙授課。
……
在琴室外聽了月牙兒彈琴的幾個學子回到東苑自己的書室還在議論方才繞梁不絕的琴聲。
“咱們書院裏竟然有比裴明珠彈琴更好的人,今天真是開了眼界了!”
“那女孩叫什麼名字,以前怎麼不曾在書院見過?”
“聽說是今天新來的!”
眾人正議論時,薑元祐胡瓊喬瀚三人進了書室,聽到旁人議論,麵上皆帶了自豪的笑。
薑元祐已經十六歲,身形欣長,麵容俊氣,因為經常和鏢師混江湖,所以身上帶著一股痞氣,他靠在椅背上,雙腳搭著木桌,勾唇邪邪笑道,“月牙兒終於來書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