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完最後一滴藥水出來,太陽都已經西垂,陸嘉澤竟然是陪了我有一整個下午。
站在醫院外麵,我寸步不離的跟著陸嘉澤。
他去取車子,見到跟在身後,便說道:“你不用一直跟著我,我不會把一個病人直接扔在路邊不管。”
我聳了聳肩,並不打算停下,反而是上前一步和他並肩走在了一起,說道:“可是我並不信你,你在我這裏的信用額度是零。”
陸嘉澤劍眉下的漆黑眼瞳深深看了我一眼,半是玩笑半是真地說道:“那還是……可惜了。”
我並不覺得有什麼可惜的。
陸嘉澤的銀色賓利在一眾車裏還是有點明顯的,他替我打開了車門,果然沒有要將我撇下的意思,隻是我上車的時候站在車門前停下,然後看向他,問道:“你如果是要把我送回酒店的話,那麼我還是不上車了。”
“我怕待會兒路上我一個不小心發脾氣,造成車禍就壞了。”
“車禍?”
陸嘉澤嘴角微扯,似笑非笑地重複了一遍,然後大力拉開車門,將我推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你最好不要這麼做,而且我也不相信你會這麼做,你這麼貪生怕死還怕疼的人,怎麼敢?”
陸嘉澤說完,替我關上車門然後也上了車。
我沒有係安全帶,而是看著陸嘉澤說道:“我現在不怕疼了,你信嗎?”
“信,但是你怕死。尤其怕還沒成功報複我,自己就死了。”
陸嘉澤轉頭看向我,英挺的眉眼籠罩著一層看不透的哀傷,他看著我,深邃犀利的目光幾乎能直透到我的心底,讓我無端畏懼且慌張。
我撇開頭,淡淡道:“我不怕疼,因為我這三年疼了太多次。身上疼,心裏也疼。”
“但你說的沒錯,我怕死,尤其怕死在你前頭……但是我現在掛完水手疼,也懶,能不能麻煩你給怕死的我係個安全帶。”
我眨巴眨巴眼睛無辜地看著陸嘉澤。
良久,陸嘉澤在和我的對視中敗下陣來,認命地彎腰側身給我弄安全帶。
他柔軟微硬的短發摩擦過我的下巴,我能十分清楚地嗅到他發絲間的淡橘香氣,幹淨清新的味道,卻並不像是此刻成熟的他會用的。
我懶洋洋地將下巴磕在了陸嘉澤的頭頂,說道:“陸嘉澤,你現在還用這個味道的平民洗發露嗎?”
“這個味道,和你身上那昂貴的香水味可一點不融洽。”
我感覺陸嘉澤的腦袋僵硬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推開我坐端正了。
“不融洽嗎?可是我覺得很融洽。”
“就像一個出生低微的私生子仍然可以在千江集團站穩腳跟一樣,這世界上沒什麼不可能的。”
我撇了撇嘴,問道:“你這是在告訴我,你之所以還會用著三年前習慣用的廉價洗發露,是因為你學勾踐臥薪嚐膽?時刻不忘記自己的出生,警醒自己嗎?”
陸嘉澤沒否認。
路上還挺擔心陸嘉澤出爾反爾把我送回酒店的,畢竟我要的名單我還沒有拿到手。
但事實證明我想錯了,陸嘉澤這個人還是可以偶爾相信一下的,他直接帶著我回到了他的公寓,甚至從下車到進門,他都沒說一句讓我離開的話。
說實話,我覺得這樣好說話的陸嘉澤十分反常。
進了公寓,陸嘉澤就一個人去廚房忙活了,我站在廚房門邊看他,問道:“你為什麼不把我趕走?如果我住在這裏讓薛知夏知道的話,你們的婚可不一定能夠結成。”
陸嘉澤正在切菜,白嫩的羅比被切成了晶瑩剔透的薄片,煞是好看,陸嘉澤的刀工一直很好,以前就給人賞心悅目的感覺。
他放下了手裏的活抬頭看我,說道:“我說過了,我和薛知夏的婚姻,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商業聯姻和感情好不好沒什麼關係。”
“而且,我今天也和你說過,我願意放開手,如果你想和我回頭從前的話。”
廚房裏亮白的光照在陸嘉澤的臉上,讓他立體的五官變得柔和起來,我感覺到他眼底迸發出的光亮,那光亮熾熱,輕易就灼傷了我的眼睛。
我以前怕陸嘉澤不理我,讓我的複仇變成一個人的獨角戲。
但今天之內,連續兩次,我發現比起他不理我,更怕他對我說,他願意放棄他追求的榮華富貴,回頭和我在一起。
世人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可是已經被浪子傷透了心,誰還真的需要這個浪子回頭?
燈火闌珊處,未必有要等的那個人。
口口聲聲說著你要是回頭,我就既往不咎。
但是這三年裏一件件一樁樁我咬牙吃的苦,和著痛吞下的眼淚哪裏是他一句輕飄飄回頭就可以彌補的?
我定定地看著陸嘉澤英俊的容顏,心底有個聲音堅定又冰冷地說道:“陸嘉澤,我才不需要你的回頭,我要的是你後悔,是你痛苦,是你走我走過的那些路。”
但是現實裏,我卻低頭淺淺一笑,然後慢慢走上前伸手抱住了陸嘉澤,然後踮腳湊到他的唇邊,輕輕道:“你說的是真心話嗎?如果你肯為了我放棄和薛知夏在一起,我馬上就和陸嘉森分手,我們……可以重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