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夜色裏,隔著幾十米的距離,她其實看不清他的樣子。

她看見車門打開,那人頎長的身影從車裏出來,身姿挺拔的站在車前,手機貼在耳旁,俊臉微仰,朝她看來。

“詩雨,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他的聲音輕輕柔柔地傳來,李詩雨鼻端卻忍不住發酸,她緊緊地抿抿唇,看見他安然無恙,就足夠了。

“嗯,沒事就好,我聽說吳鈞成逃走了,你自己也小心些,早回去睡覺吧!”

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淡然。

靳時沒有回答,隔著電話,兩人陷入沉默。

李詩雨抬手捂著心口的位置,那裏,呼吸有些不順暢。

室內寂靜無聲,電話那頭的人也不說話,鑽進耳畔的聲音,隻有他微不可聞的呼吸聲,以及輕涼的風聲。

她看不清他的臉,卻感覺他的眼神炙熱。

漫長的沉默後,就在她以為靳時會說想要見她的時候,卻聽見他幽幽地答了聲“好,你也早休息。”

那聲音鑽進耳裏,她眸子裏,閃過一絲,詫異,有些不習慣這樣的靳時。

“那,晚安!”

她遲疑了下,才說出口。

“晚安,詩雨。”

靳時對她莞爾一笑,雖然她看不見,他卻是當作兩人麵對麵聊天的表情。

說完,他掛掉電話,轉身,坐進了車裏。

關上車窗,他額頭已經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坐在副駕座裏的手下關切地問:

“時哥,要不你坐後麵去,我來開車吧?”

剛才,車子快到別墅時,靳時要求自己開車,讓原本的開著車的手下坐進到了後麵去。

靳時關上車窗)前,又抬頭看了眼二樓方向,窗前,那抹纖影靜靜而立,正看著他們,他嘴角微彎了下,淡聲說:

“沒關係,我開到前麵,你再開。”

他不想讓詩雨知道他受傷,不想讓她擔心或者難過,就連吳菁菁已經死了的消息,他也沒有告訴她。

“時哥,你為什麼不讓李小姐知道你受傷,她要是知道了,肯定會照顧你,那你就可以和她關係更近一步了。”

副駕座裏的男子不解的問,他們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時哥受了傷,博取李小姐的同情和憐憫,不就可以和好了嗎?

靳時斜他一眼,出口的聲音嚴肅:

“我受傷的事,不許告訴詩雨。我不想用自己受傷來博取她的同情,還有,從今晚開始,增加一倍的人手保護她們母子安全。”

“知道了,時哥。”

那男子的想法被靳時看窗,立即斂了神色,低下頭,老實的答應。

靳時抿抿唇,忍著手臂的疼,發動車子。

別墅裏,李詩雨看著靳時的車開走,直到消失在夜色裏,她才放下窗簾,轉身回去睡覺。

剛才毫無睡意,這會兒知道他平安無事,她心裏沒了擔心,又真的很累,沒幾分鍾,就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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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李詩雨正和小李子吃早餐時,靳時的電話又打了來。

他在電話裏說“詩雨,我要出差幾天。這些天你和小李子小心些,千萬別甩掉我派去保護你的那些人,吳鈞成還沒抓到……”

昨晚,靳時從主駕座裏下來的,之後又是他自己開車走的,詩雨對他的話毫不懷疑,相信了他,是真的出差。

她接受了他派人保護她和小李子,兒子的安全問題,她不會這麼矯情。

掛電話的時候,她忍不住也叮囑了一句:“你自己也小心些,吳鈞成現在最恨的,是你。”

靳時和吳家的關係,李詩雨早在三年前,就聽吳菁菁說過的。他現在和吳鈞成反目,吳鈞成肯定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我會的。”

靳時因為她一句關心的話而心潮澎湃,再開口,語氣裏多了一絲激動和暖意。

接下來幾天,李詩雨都沒有見過靳時。

吳鈞成不知藏到了哪裏,一直沒有消息。

小李子幼兒園搞活動的前一天晚上,他趁李詩雨在廚房做飯,拿著她的手機撥打了顧正廷的電話。

李詩雨從廚房出來,不見他的人影。

她上樓,在走廊裏聽見小李子的聲音響在房間裏,她微微一怔,打開門,隻見他坐在沙發裏,一手拿著手機,一手半捂著嘴,小聲地說:

“幹爸,老師說,要爸爸媽媽一起參加活動,你不回來,那我就沒有爸爸了。”

李詩雨心頭爬滿了細細密密地酸楚,她正想轉身離開,小李子卻轉過頭,看見了她。

“媽媽!”

小李子的聲音裏帶著三分怯意,兩分委屈,稚嫩糯軟的嗓音穿透耳膜,化成了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揪住她的心。

她心狠狠一窒,轉眸看去,小李子從沙發上滑了下來,直直地站在沙發前,正睜著一雙清亮的大眼睛,怯怯地望著她。

顯然,是怕她責罵,她前些天說過,讓他不要打電話去打擾幹爸。

李詩雨強壓下心裏的酸楚,嘴角牽扯出一抹溫柔地笑,走過去,輕聲問:

“小李子,你和誰通電話呢?”

小李子眨了眨眼,確定媽媽沒有生氣,他臉上的怯意瞬間散去,眉宇間綻出燦爛的笑,討好地說:

“媽媽,我和幹爸通電話,我想幹爸了,幹爸也想我們了。你和幹爸說話吧。”

他說完,把手機直接塞到李詩雨手裏,自己一溜煙就跑了。

李詩雨看了眼手機,還在通話中沒有掛斷,看著兒子跑出房間,她才輕聲開口喊了聲:

“正廷!”

“詩雨,你和小李子還好嗎?”

隔著大洋彼岸,顧正廷的聲音傳來,又恢複了往日的清朗溫潤,讓李詩雨有種錯覺,好像又回到了之前,他結婚的事,像是沒有發生過。

李詩雨沙發前坐下,唇邊泛起一抹笑,語氣溫和地說:

“還好,正廷,你呢?”

“我和以前一樣啊,隻不過現在每天一個人,沒有小李子陪,有些不習慣……剛才,小李子說他明天學校有親子活動,詩雨,我覺得,你可以讓靳時陪他一起參加。血脈親情,是最親的,他和靳時相處得好,是好事。”

之前的兩年多,顧正廷扮演著小李子父親的角色,讓他和其他小孩子一樣,享受著父愛,可是以後,他沒有機會疼愛小李子,又不想讓他覺得沒人爸爸疼,最好的人選,就是靳時了。

“正廷,你的意見,我會考慮的。”

聽著顧正廷在電話裏幫靳時說好話,李詩雨心緒有些複雜,最後,不知是被他說動搖了,還是自己潛意識裏的某種刻意壓製的想法清晰地浮出了水麵。

掛了電話,她走出房間,見她下樓來,小李子立即滑下沙發,跑過來抱著她:

“媽媽,你和幹爸說了些什麼?”

李詩雨輕輕一笑,牽著小李子走到沙發前,溫柔地看著他:

“兒子,你是不是想讓幹爸陪你參加明天的活動?”

小李子不好意思的抬手撓頭,眨著眼睛說:

“我知道幹爸在國外,趕不回來,媽媽,你可以隨便找個人代替爸爸,陪我一起參加活動就行。”

李詩雨挑眉,想了想,才道:

“隨便找個人?那媽媽把這個決定權交給你,你想找誰就找誰,好嗎?”

“真的嗎,媽媽!”

小李子不相信的睜大了眼,臉上,卻是掩飾不住的興奮。

李詩雨頭,看著兒子開心,她心裏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層暖意,隻要能讓兒子開心,怎樣都好。

“媽媽,那我可不可以找靳叔叔,他不僅長得和我一樣帥,還很厲害,有他在,肯定把其他小朋友的爸爸比下去。”

兒子的答案,在李詩雨的意料之中。

除了顧正廷,李靳就和靳時最親近,她想到顧正廷說的,血脈親情,是最親的,這一都不假,李靳不知道靳時是他的親生父親,卻那麼容易就喜歡上他。

靳時不過是帶他去參觀了一遍工場,在他麵前示範了一下切割技術,就得到了他的崇拜。

她可以不接受靳時,但她不能剝奪兒子和他的爸爸相處的機會,她微笑地答應:

“好,你自己給靳叔叔打電話,問他願不願意陪你去好不好?”

“好!”

李靳開心地頭,接過媽媽的手機,小小的手指很熟練的在鍵盤上按出一串數字,李詩雨坐在旁邊,笑容溫和地看著他。

電話接通,他又衝李詩雨開心地笑笑,把手機放在耳旁,很認真的聽著對方的彩鈴聲。

“喂!”

熟悉的聲音鑽進耳膜時,小李子眼睛一亮,稚嫩的聲音脫口喊道:

“靳叔叔,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哦,阿靳要告訴叔叔什麼好消息?”

電話那頭,靳時坐在餐桌前,正準備吃晚飯,聽見李靳的聲音,他眉宇間綻出愉悅的笑。

“明天我們學校組織親子活動,我想邀請你跟我一起參加,你說,這是不是好消息?”

聽著兒子驕傲的語氣,李詩雨忍俊不禁,兒子是怕靳時不答應吧?所以,一開始就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而不是問他願不願意陪他一誌參加。

“嗯,這真的是一個好消息,謝謝阿靳邀請叔叔,明天幾?”

“哈哈,我就知道你會開心的,媽媽說,想邀請誰由我自己決定,我就想到了你。明天九前到學校,靳叔叔,你出差回來了嗎?”

小李子興奮得手舞足蹈,除了幹爸,靳叔叔是最好的人選。他想像著那些小朋友見到他靳叔叔,一定會羨慕嫉妒恨。

特別是他同桌那個小胖子,天天說他沒有爸爸接他放學,在他麵前炫耀他那和他一樣胖得像豬的爸爸是什麼建材老板。

哼,明天他要讓那個小胖子看看,他李靳的‘爸爸’,甩他的胖子老爸幾萬條街,建材老板有什麼了不起,他‘爸爸’玩珠寶玉石都玩膩了。

他漆黑的眼珠轉了幾轉,笑嘻嘻地問:

“靳叔叔,我們商量個事好嗎?”

“好,阿靳有什麼事要商量?”

靳時的聲音清朗愉悅中,透著濃濃的愛意,一旁的兩名手下見他講電話,悄悄地退出了餐廳。

“明天的活動,是親子活動,其他小朋友,都是爸爸媽媽陪著一起參加的。靳叔叔,你明天可不可以當我一天的‘爸爸’,就一天。”

怕他不答應,李靳故意強調,就一天。

“好!”

靳時捏著手機的力度驀地一緊,心裏,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迅速的漫延開來,他眉宇間的笑,被濃濃地自責和內疚替代。

阿靳本來就是他的兒子,可是此刻,他卻在電話那頭請他當一天‘爸爸’,還害怕他拒絕,說‘就一天’。

坐在旁邊的李詩雨也是一臉的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