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西牆根下那棵小柳樹,一年多不見,竟然長這麼高了,隨著徐徐的春風吹來,嫩嫩的枝條上已經泛起連黑夜都遮不住的綠色,輕輕搖擺時,特像女孩子的發絲。
石桌沒有動,依舊像一尊洪荒猛獸那樣,默默蹲坐在黑夜裏,葡萄架下。
除了那棵被水晶棺罩著的不知道啥樹外,庭院的布局沒有絲毫改變,也就是門窗都換成了現代化的塑鋼產品,屋子裏也應該被裝修了一遍--隻有不到三十平米的客廳內,安裝那麼大一個吸頂燈,就不怕浪費電?
既然都來我家住了,幹嘛不把我的房子翻蓋一下,順便再養上一隻小花狗,蹲在屋門口,愛吃肉骨頭--陸寧笑著搖了搖頭,在心裏說:沒有孩子跟毛驢的家,還真不像個家,死氣沉沉的。
吱呀一聲響,就在陸寧笑了下轉身要走時(他今晚隻是來看看,還沒有打算見小宋妹妹),他家客廳的房門開了。
一個走路晃著膀子的人走了出來。
走路晃膀子,是年輕男人的習慣,在雄性荷爾蒙分泌過量的刺激下,總覺得路不夠寬--陸寧眉頭皺了起來:這個男人是誰?
小宋很蠻橫的占據了陸寧家,寧哥在不能回來時才不會生氣。
但她搞個男人回來一起住……陸寧想不生氣都不行。
隻是他眉頭剛皺起,接著就鬆開了,再次搖頭暗笑:才一年多不見,勞拉變得更加強壯了。
這個走路好像男人一樣的人影,正是宋楚詞的絕對心腹,勞拉。
對這個重情義的小黑妹,陸寧還是很有幾分好感的,總覺得小宋運氣比他要好許多:大家同樣有個死老外跟隨,格林德啥時候能像勞拉這樣,成為老大在遭遇暴風雨時的避風港?
當然了,就算陸寧在遭遇暴風雨時,格林德想把他攬在懷中,就像勞拉那樣輕拍著宋楚詞的後背安慰她時--陸寧敢肯定,他絕對會一拳把這死老外的滿嘴牙打掉。
看,這就是老大,想怎麼對小弟,就怎麼對小弟。
“我是一隻修行千年的狐,千年修行,千年孤獨,夜深人靜時,可有人聽見我在哭,燈火闌珊處,可有人看見我跳舞……”
就在陸寧想到格林德滿嘴牙都被打掉後,會是一副怎樣的可憐樣時,忽然有歌聲從客廳門口傳來。
歌聲響起後,勞拉就快步走進了西廂房,也就是林舞兒曾經住過的房間內,關上了門。
歌曲還在響,是陸寧很喜歡的那首《白狐》。
當一個男人喜歡《白狐》這種綿軟且又哀傷憂鬱的歌曲時,應該是在幻想他自己就是那個沒良心的書生,偶爾救了一隻白狐後,好運就大爆發了,最後娶了個公主做老婆。
至於那隻幫書生金榜題名的小狐狸--喏,野外曠闊無垠,清風徐徐,星光璀璨,你就去那兒跳一支舞吧,別來打攪我跟公主的洞房花燭夜。
然後,男人想象中的白狐,就會穿上一身白色輕紗長裙,在夜空下隨著曲調翩翩起舞,邊舞邊唱,抒發她心中的憂傷。
盡情時,還會來幾個胡旋。
隋唐之前,西域胡人帶來中原的舞蹈,主要動作有兩個,一個是像吃錯藥那樣總甩頭發,大又不把自己脖子擰斷不罷休的狠勁;另外一個動作就是胡旋了,就是原地轉圈圈,讓裙擺旋成傘的樣子,露出一雙白花花的腿子,還有一隻--繡花鞋。
陸寧想到胡人女兒在隋唐貴族前大跳胡旋時,真看到了一隻繡花鞋。
不是一雙,就是一隻。
左腳的那一隻。
鞋麵上繡著彼岸花的大紅繡花鞋,就被宋楚詞穿在左腳上,當白色輕紗睡袍傘一般的旋起時,就像一把帶血的利刃,狠狠刺在了陸寧的眼珠子裏。
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陸寧在看到這隻繡花鞋的一瞬間,就萬分確定,這是他跟九幽王在北朝地下扶餘古城王宮龍椅上看到的那隻。
這,才是夢魘一般把他緊緊纏繞的那雙繡花鞋之一,本身具備讓他萬分忌憚的神奇魔力:女人在穿上這隻鞋子後,就會讓男人變為無法控製的精、蟲,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也得不顧一切的把那個女人占有。
陸寧記得很清楚,這隻鞋子是被九幽王拿走的,現在怎麼會出現在了宋楚詞的腳上?
很明顯,宋楚詞在穿上這隻鞋子在黑夜中翩翩起舞後,她一下子就變了。
不再是宋楚詞,而是一隻迷死人不償命的白狐。
白狐在跳,白狐在笑,白狐在向陸寧勾著小手指,媚媚的笑著說你來呀,來呀……
白狐的每一個動作,都對陸寧造成了無法抗拒的誘惑,讓他嗓子裏猛地發出一聲低低的咆哮,抬手剛要推開大門,撲進去把那個女人‘幹掉’時,卻聽背後有個怯怯的女孩子聲響起:“誰、你是幹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