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把竹籃從高樓放下。
麵包店的老板娘取走裏麵的零錢,然後放進一個硬邦邦的長條麵包。
齒輪轉動,竹籃搖晃著升起來。
屋內,逼戾狹,放著一張木床。窗戶上積著厚灰,透不出光。
“安娜,明就沒麵包了!”老板娘叉著腰,聲音震得窗戶搖晃,“我們一家要搬走!這地方沒法住了,又是鼠疫,又是黑巫術……”
老板娘的聲音漸遠。
安娜啃了一口麵包,牙被硌得生疼。
她住在舊鍾塔裏。
現在人人都有機械表,古老的鍾樓也被廢棄了。所以,對於她悄悄住進來這件事,大家都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鍾樓外,居民們正在搬離這座城。
因為鼠疫,也因為黑巫術。也許鼠疫就是黑巫術引起的,安娜並不清楚這些。
她極少出門。
因為她的腿瘸了。
安娜吃完麵包,探出身子,將齒輪和繩索收回來,好關上窗,免得讓老鼠溜進來。
牽扯繩索時,鍾樓下經過了一名外鄉人。
是個男人。
高高瘦瘦的,身披鬥篷,裏麵穿一件奇怪的花衣衫,腰間係著笛子。他的黑發有些散亂,碧眼像一汪靜謐幽深的湖水,麵孔被豎領遮住,但可以看出陰柔美麗的輪廓。
他若有所覺,抬頭看了一眼。
安娜手裏一顫,鎖鏈和齒輪咣當落地。
斑衣男人從容地退開,撿起地上的鎖鏈和齒輪,笑著問道:“孩子,要我幫你拿上來嗎?”
安娜驚魂未定。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下麵,意思是,我下來拿。
斑衣男人點點頭。
他等了很久,才看見鍾樓門被打開。
衣不蔽體的女孩站在裏麵,赤足髒汙,伸出一隻手。
斑衣男人並沒有立即把東西還給她。
他那雙湖綠色的眼睛稍稍下偏,掃過女孩纖細伶仃的腿。
也許是先不足,她的雙腿呈現出萎縮的樣子,赤足巧蒼白地內蜷著,並不能支撐她身體的重量。她正顫顫巍巍地扒在門框上。
男人收回了目光。
“報酬呢?”他問道。
安娜覺得他的聲音很悅耳。
和湖綠色的眼眸一樣,會讓人聯係到湖波蕩漾的溫柔樣子。
隻不過他出口的話稍有些冷酷。
“沒有報酬的話……”男人將鎖鏈往手裏一纏,眼睛微彎,露出笑意,“是不能還給你的。”
安娜想了想,從口袋裏拿出一隻手工織造的兔子錢袋。
單靠別人的施舍無法存活。
她又不能正常行走,所以隻能在塔裏做一些手工玩具,勉強維持生活。
這種兔子錢袋就是她的“商品”。
“這個……可以嗎?”安娜問道。
“可以。”對方爽快地交付了鎖鏈和齒輪,將兔子錢袋係在腰上。他穿著這身黑鬥篷花襯衫,別上粉紅色的兔子錢袋,看起來有幾分喜感。
安娜忍不住偷笑,一抬眼卻正對上男人端詳的視線。
她立即收斂了笑容。
“對了,可以冒昧問一下嗎……”男人眼睛彎著,很是溫和,“你的腿……?”
“……啊。”安娜臉上的血色和笑意一起褪去了,“生的。”
“是嗎?”男人很平常地點頭道別,轉身離開。
生的?
那上麵的黑魔法氣息比鼠疫的味道還更濃重,絕對不可能是“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