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鐵西區教育署那遍布石鏽綠痕的殘舊大廳,明明依舊是四季不改的陰霾天,袁野卻突然覺得有些刺眼。
身後,一隻瘦削幹巴的胳膊極熱情地摟了上來,接著就是李卓那口標誌性的小米牙在晃蕩。
齊整整、白花花的,閃著瓷光。讓人很想敲碎幾顆。
“怎麼樣小野,成了吧?”
袁野搖頭,籲了口氣:“跟前麵的那些都差不多,袁野同學你綜合各方麵十分優秀,我們非常欣賞,但是……”
“我但他姥姥的羅圈腿!”李卓狠狠罵了聲,精瘦的黑臉漲得紅中帶紫,比前幾天醉倒在街邊被小鬼頭們拿臭尿滋醒還激動憤慨,“給臉不要臉的醃臢貨們,吃人飯不幹人事,咱兄弟申請他學校,那是看得起他,還真把自己當襠底下鑲粉鑽的……”
說話間,二人腳下不停,大步流星跨過麵前這條打滿了深淺不一各色補丁卻依然凹凸不平的柏油路,來到一輛完全看不出顏色的車輛前。
車窗沒有玻璃。實際上,這輛車極其破舊,跟一堆廢金屬垃圾唯一的區別可能就是還會動。
駕駛位上那位俊朗挺拔的陽光少年,一直眼光灼灼的望著這邊,他是很想跟瘦子哥李卓一起站在門口等的。但沒辦法,這車輕易不敢熄火,重新啟動的話從一分鍾到一小時都有可能,至於說不熄火人走開,相信用不了兩分鍾,鐵定會被勤快人給撿走。
“野哥。”
見二人走近,少年探出腦袋,熱切的喚了聲。
留意到李卓那紫茄子一樣的臉龐,少年立馬把已經問到了嘴邊的話全部吞下,斟酌著,笑道:“……肚子餓了吧。老杜今天大出血,要在天源飯店請客。我現在載你們過去。”
袁野嗯了聲,就沒再說話。
上了車,也不理會前麵二人斜眉歪嘴的無聲交流,直挺挺往後一趟,把腦袋抵在窗側,漫無目的地向外望著。
作為沃州市的六大主城區之一,鐵西區市容市貌的基礎還是有的,氣派建築也不少,但無一例外的,都充斥著滿目的陳舊、殘破和蕭條。
一棟棟居民樓外牆生滿了各色青苔水鏽,泛著慘兮兮的深綠灰黑,偶有一抹清新綠意,仔細望去,卻是七樓某戶陽台裏已經生出了一人多高的雜草樹叢。
遠處幾棟巍峨矗立的商業大廈很是醒目,數以萬計的方形玻璃,本該是整潔統一,也已被陸續置換成了顏色厚薄不同、規格型號各異的替代殘次品,遠遠望去,就像在城市上空浮著的幾大塊讓人一望即心生煩悶意興闌珊的馬賽克。
街道上行人很少,本來袁野已經做好了開著這輛破車進主城被圍觀嘲笑的準備,但很顯然,他們完全不具備這樣的吸引力。
不僅是他們不具備,一位前凸後翹花枝招展的流鶯佯裝跌倒,開門見山地直接甩出胸前兩大團肥碩來,粉膩膩晃蕩蕩的一大片,也自始至終不曾有一人靠近,生生封死了她的所有後招。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廢車場門口那台風吹雨淋了十幾年的古董車廂,看著還湊合,實則已朽爛到了骨子裏。
袁野胸口突地一陣強烈的煩悶,頭又開始痛了起來,臉色也變得蒼白,他把頭朝外再撇了撇,不想讓前邊的李卓和關碩看到。
“身體真是越來越差了,這樣下去,也不知道還能撐幾年。學校這條路……真的走不通嗎?”
心裏默念著。直到這時,今天申請學校再次被拒的沮喪刺痛才開始清晰起來,頭痛瞬間加劇,整個意識昏沉沉的,腦門上也滲出了大顆的汗珠。
車子駛出市區,路況更加糟糕,強烈顛簸中,袁野很快就昏睡了過去。
副駕駛位上的李卓,和正在開車的關碩悄悄對視了一眼,目中的擔憂一覽無餘,還夾雜著一絲心疼不忍。
……
晚間。天源飯店二樓一處小包間內。
杜康陽自一坐下,就大扯著嗓門抱怨房間挨衛生間太近,掏出通訊儀,一通騷操作,把經理、老板娘、老板先後嚷嚷了過來,賺得一大通低頭哈腰賠不是:“杜哥見諒”、“工作人員疏忽”、“所有菜品酒水一律八折”……
多年兄弟,袁野、李卓、關碩三人對此早習以為常,輕車熟路的捧了他幾句,杜康陽這才不再多糾纏,轉而問起了袁野申請學校的情況。
作為名義上的“老大”,他是一向都不太讚同袁野去讀什麼書的,在他看來,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在這骸骨隔離區內混成一方大佬,才是正途。不過不讚同,不代表不尊重,還是很誠懇很走心的咒罵了一通那些傻叉學校有眼不識泰山,不被水淹,就遭火燒,遲早關門大吉。
“兄弟們,藍玉街的大銅豆昨夜裏被人給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