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飛梭,月消日長,英雄豪傑呼風喚雨刹那雷霆,荒郊塵土灰飛煙滅千古流聲。話漢末大亂,群雄並起,你爭我奪好不熱鬧,不外乎大吞,強食弱,吞來噬去剩下曹劉孫三家大宗。魏蜀吳鼎立,征戰逐鹿,烽煙不斷,為的是一統江山,成就本姓帝業,子繼孫延。可惜三位太祖過了世,後人皆不爭氣。蜀國雖有諸葛輔佐,扶不起的阿鬥吃喝玩樂,孔明五丈原一旦寂滅,後繼乏人,宦官專權,賢良走避,每況愈下。待及曹魏攻伐,劉禪不戰而降,討了個安樂公,客死洛陽。東吳割據江東魚米富庶地,製絲、鑄鐵、海運無不興隆。哪知禍起蕭牆,子孫為奪帝位鬧起南魯黨爭,太祖孫權一朝駕崩,皇室自相殘殺,日益衰敗,為司馬氏所滅。曹魏皇權奪自漢家劉姓,國力雖盛,卻遭果報。太祖武帝曹操之下又傳四十六載,終被司馬氏依葫蘆畫瓢照樣篡了帝位,改國號為晉,滅了蜀吳兩家,自此下一統,百姓得以安居度日。爭奈好景不長,司馬晉室陰謀篡權,立國多以詭詐,致使朝堂上下勾鬥傾軋之風大盛。帝位傳了半百,倒有十六年亂於八王之禍,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再加上胡戎各族攻伐頻仍,到底亡在匈奴手上。皇族中尚有一人,世襲的琅琊王司馬睿,依靠謀臣王茂輔弼,南渡江左,定都建康,延續了晉朝帝脈。雖是偏安,多受北地各國滋擾,卻也奄奄維係,保得一方安泰。
卻這王茂,源自琅琊王氏,實乃一方望族,祖上世代高官,滿門朱紫。王茂本人少已聰慧,膽識過人,自結識了這個無甚作為的琅琊王,便知奇貨可居,費盡心機多處經營、四方謀劃,終於趁亂擁戴登基。王茂本人深得元帝倚重,且能調劑南渡北士與江南大族的矛盾,故能長居宰輔之職,總攬朝政。王茂生有六子,除長子早死,其餘五個兒子各個身居高位。膝下還有四女,長女王嬌,係已故寵姬所生,自幼被王茂奉為珍寶,及至成人,嫁與太康袁氏子弟袁伯彥,獨生一子,名喚袁循。這袁循生在豪富之家,自落地便過著穿金戴銀、呼奴喚俾的生活,養成了一副紈絝公子的習氣。雖然生的一表人才,眉清目秀,卻身無長物。讀書時在學堂上整蠱先生,習武時在教場內捉弄師傅。先生、師傅礙他身份尊貴,不敢嚴訓厲教,隨他玩鬧。看看成人,仍是文墨皆似蟲爬,拳腳但會馬趴。袁循雖然文武稀鬆,吃喝玩樂卻樣樣精通,更有一樣本事堪稱行家裏手,便是那追歡買笑、偷香竊玉的勾當。他自幼生得俊美風流,又在外麵結識了狐朋狗友,常常約去歌樓舞榭,尋芳獵豔。秦淮河上的倡優粉黛,但凡知名者,不惜一擲千金,必定要去結識、廝混。那歌妓舞娘本是生意中人,你買我賣,人走茶涼,兩廂情願,互不虧欠,倒也罷了。但他卻色膽包,親朋好友家稍有姿色女子亦不肯輕易放過,若要見到,少不得主動搭訕,甜言蜜語欺蒙,哄騙得女孩家一時間如膠似漆,卿卿我我。時過境遷,便將那女子拋諸腦後,遊蕩去下一處尋歡作樂。如此這般也不知道傷了多少女子之心,他自己卻隻覺逍遙自在,樂在其中。
但這袁循近日也遇到一樁頭疼之事,千不該,萬不該,招惹了一位女霸王。這位女霸王名喚謝芷容,出身陳郡謝氏,祖父謝褒南渡前任禮部尚書,父親謝馳曾做過元帝朝的將軍,如今遷任中散大夫,另有伯父謝參,書畫、清談俱佳,常與王羲之等名士結交。謝家此時官位雖不及王茂一脈,卻也是豪族一等,品級不俗。謝馳早年娶妻焦氏,夫婦間也算和美。可惜焦氏短命,生下芷容後因難產失血過多,一直臥病。到得芷容六歲,便一命嗚呼。謝馳續弦辜氏,生得一子,取名謝琅。普通人家重男輕女,撇大偏。但這謝馳卻對兒子不甚上心,唯對芷容千依百順,要星星不給月亮,要綾羅不給綢緞。芷容從不愛紅裝愛武裝,女孩兒家的諸般遊戲都不喜歡,針黹、女紅、廚灶之事更是避之為恐不及,隻於拳腳劍術頗感興趣。謝馳見是如此,也不勉強她學習婦人之道,樂得將自身武藝傳授一二。但芷容習武,隻為好玩兒,不為實戰,故此雖同父親學了些招式,大多隻是花架子應景。
後母辜氏見謝馳偏愛女兒,芷容侍寵成嬌,稱王稱霸,不免心生妒恨。但有謝馳嗬護,從不敢流露一二,麵上也能溫言熱語。芷容卻不買賬,常對她不理不睬,稍不順意,輕則出言諷刺,重則摔盤砸碗。辜氏隻得退避三舍,息事寧人,心中暗暗生恨。
袁伯彥與謝馳少年時一同南下訪覓高人,拜在衝冥島主顧道真門下習武學藝,學成一同出島入世。故此兩家也算至交,又都住在秦淮河南岸的烏衣巷,相隔幾座大宅,平素來往甚密。袁循大芷容兩月,出生後二人常在一起玩耍。兩家大人看在眼裏,都有結為兒女親家之意。不料兩年後,突生異變,袁伯彥為救人身受重傷,癱瘓在床,全身上下除眼珠沒一處能夠動彈,日日靠些參蟲湯水續命,實則與死人無異。夫人王嬌悲痛不已,鬱鬱寡歡,結親之事便擱置下來。及至兒女漸漸長大,全都養成了少爺姐脾氣。王嬌不想娶刁蠻兒媳,謝馳亦不願招浪蕩女婿,兒女親家之事更無人再提。
袁循、芷容二人從到大常常見麵,也算青梅竹馬。幼時一同玩耍,芷容與男孩兒無異,毫無顧忌,袁循也沒留意過這個拖著鼻涕、兄弟一般的女孩。哪知終於一日,突然發覺這位妹妹竟也出落得珠圓玉潤,風姿綽約,愛慕之心頓生,少不得將她甜蜜哄騙。芷容正值青春,從來深宅大院,周圍隻得一幫唯唯諾諾的仆婦仆夫,出外多遇巴結逢迎之徒,能夠與她平等交往的男子少之又少。加上袁循生得俊美,能會道,一旦受得引誘,情竇頓開,傾心相許,自此認定今生非袁循不嫁,更對他約束起來,不準再與別的姑娘來往,也不準去花街柳巷徜徉。袁循怎受得這等管束,眼見形勢不妙,抽身想退。芷容卻不像別家女子那般容易拋低。莫袁謝兩家住得近,便是遙隔萬裏,她那拳腳也要打將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