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中午,黎傑靜靜地躺在市醫科大學附一院血液科的病床上,表麵上很平靜,心裏卻一直翻江倒海的。:死亡的陰影象一張巨大的網,把他整個人罩住,讓他喘不過氣來。
旁邊的床已經空了。今早上還有人在,可是現在卻空了,因為床上的人已經死了。那人患的是慢性粒細胞性白血病,早已病入膏肓,並了全身多處感染及出血。經過了不長不短一個多月的住院治療,最終還是沒有擺脫死神的魔掌,終於在痛苦與絕望中悄然逝去,他才歲。
一個時前,那時他的女朋友王麗已經離開了。鄰床的病友突然病情加重,一堆醫生和護士忙忙碌碌地搶救了好長時間,結果是回乏術,隻好宣布死亡,然後在家屬的哭哭啼啼中,屍體很快就運去太平間了,隻留下了一張寂靜的床。病友的死給了他極其沉重的打擊,他當時就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從病友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不久之後的命運。“人的生命有時候太脆弱了。”他這麼想。
黎傑是醫科大學三年級的學生,他是一周多以前住院的,住院的原因是高熱。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醫生是什麼藥物都用上了,什麼手段都使上了,可他的病情就是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始終是高熱不退。
今早上,主治醫師帶了一大幫下級醫生、實習醫生前來查房,他一點也不顧及患者和陪護的感受。當著黎傑和女朋友王麗的麵,他對著那幫似懂非懂的跟隨者侃侃而談,分析著黎傑的病情。別的什麼黎傑都記不住了,但有一點他記得很清楚。主治醫師當時,對於這種長期熱的病人,應高度懷疑白血病,並且列舉了一大堆的支持點,好像還目前已有了最明問題的一個指標,那就是血液中粒細胞數明顯高於正常。
主治醫生查完房、交代完下一步治療方案後,就前呼後擁地走了。留下了目瞪口呆的黎傑和王麗。
接著就有經治醫生前來做骨穿,黎傑知道,骨穿是診斷白血病的金標準。經治醫生是個剛畢業不久的夥子。一看到他,黎傑腦海裏就會浮現出一個成語:乳臭未幹。一張稚氣未脫的娃娃臉,假裝熟練的操作動作,故作高深的語言。這簡直讓黎傑都為能想出這麼貼切詞語而佩服自己。太切題了,簡直是給這個醫生定身量做的專有名詞!
王麗因為回避出了病房。黎傑就這麼安靜地看著這個“乳臭未幹”的醫生褪下自己的褲子,抖抖索索地在右側髂後上脊位置消了毒,打了局麻藥,然後拿出一根粗壯的針頭,摸索著一把紮了進去。
黎傑隻覺得針紮部位火辣辣的極度不爽,但他並沒有感到明顯的疼痛。仿佛那粗針紮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塊從菜市場買來的看起來不爽的別的動物肉。
醫生咬牙切齒地把針攪了幾下就拔了出來,然後把針尖在帶液體的瓶子裏拔拉了兩下,一塊綠豆大的豆腐渣樣的東東就漂在液體上了。
醫生在他傷口貼上敷貼,然後拿起那個瓶子在黎傑麵前晃了幾下,指著那顆寶貝似的“綠豆”很有成就感地:“你看,這是骨穿出來的東西,馬上送病理科檢查,三後出結果。”
黎傑沒有搭話,他的思緒早已不在這裏,他的臉已經轉向了窗外。時值初冬,窗外的銀杏樹葉有黃有綠,斑斑駁駁,好像一張時近終年的老人的臉,生澀而落寞。
看到黎傑沒有話,醫生知道他的心情不好,也就無趣地收拾好東西出去了,留下了神情呆滯的黎傑。
過了一會兒,王麗回了病房,她的兩眼都是腫的,顯然是剛剛哭過。顯然,她剛才是跟出去詢問主治醫生有關自己的病情了,主治醫生顯然也對她預測了自己病情的最壞結果。
王麗回來後沒有再哭,就靜靜地坐著他的病床邊,怔怔地看著他,臉色蒼白。她的嘴唇蠕動著,好像想什麼,但是每次都欲言又止。她的手伸出來又收回去,收回去又伸出來。反複了幾次之後,她終於下決心似的站了起來,對他了聲:“我先回趟學校。”就匆匆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