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雁南出生在了上個世紀的內地城市, 自小就各種天才光芒加身,家族裏最得爺爺寵愛, 養成了一幅外表彬彬有禮, 內裏誰都瞧不起的欠揍性子。
不愛跟小朋友玩,大人也都無聊, 總之看誰都是蠢貨。
十歲那年,家裏大人帶著他去探親, 那是一個整日都陰冷潮濕的海邊小鎮, 車開了五個小時才到。
他暈車,但是不好意思說出來, 一張俏臉死白死白, 嘴唇也緊緊抿著, 沉默不語地跟在大人後麵, 眼神滿是不耐煩。
周雁南不喜歡這裏。
大堂裏偏偏有人把他推出來,語氣跟耍猴子一樣:“南南,給大家背一首詩經, 快。”
他的頭還暈暈的,深吸一口氣,索然無味準備開口。
滿屋嘈雜聲裏,有個女孩笑著說:“這小孩不舒服呢。”
這是他聽見的第一句人話。
周蘊笑著從鋼琴旁邊走過來, 摸了摸周雁南的腦袋, “暈車了吧?姐姐帶你去玩啊。”
明明自己也是個小孩子,總喜歡對著他裝一幅大人樣。
周蘊隻比他大了四歲,不過女孩子青春期長得快, 已經有了少女模樣,她異常的溫柔,幾乎從來沒對人發過脾氣。
很久以後的周雁南試著回憶,第一次見到她的那段時間,他們做了什麼?
大概也就是海邊撿貝殼、她教他彈鋼琴、偶爾一起午睡這一類瑣事,平靜而短暫,但它們是彩色的。
就好像每一天,圓圓的月亮掛在海上,再逐漸變淡。
大人在這裏隻留了十來天,臨走的那天晚上周蘊把自己手腕上的紅繩子摘下來,看了他半天才送給他。
“我怎麼覺得你一點都不難過呢?”她碎碎念著,“這裏無聊,巴不得早點走吧。”
不是這樣……
周雁南那時候的個子矮她一個頭,他想了想,還是沒開口。
坐車離開的時候周蘊過來送他,不過他藏在了後座,硬是沒下去見她,不知道在跟誰賭氣。
然後就是六年之後,周雁南一眨眼變成了早熟的英俊少年,某天下了課,家裏人讓他去接剛來美國留學的堂姐。
他匆忙把手腕上已經褪了色的紅繩取下來,來到機場等候。
周蘊出來的時候風塵仆仆,臉色有些過分蒼白,但似乎比六年前更美麗了一些,她認不出周雁南,在機場裏呆呆地站了很久,眼尾微微發紅。
他聽聞過這位堂姐的事跡,大學裏懷上了孩子,自己執意要生,被校方勒令開除,使家族蒙羞,孩子最終也還是打掉了。
電話打不通,紐約的機場裏,周蘊等了三個小時。
然後周雁南麵色如常地上前,衝周蘊伸出手,“你好,我是周雁南。”
周蘊的眼睛好像小鹿一樣,謹慎地看著這個少年,似乎在猶豫要不要相信。
末了,她歎了口氣,聲音悶悶的,“我是周蘊,”
周雁南十六歲,周蘊二十歲,這是他們人生裏最好的年頭。
周雁南開車帶她回家,一路上沒說話,周蘊一直偏頭看他,試探著問:“你小時候是不是來過我們家?”
周雁南點點頭,她又哦了一聲,說:“我忘記了。”
他手指收緊,不過很快便麵色如常,輕聲說道:“幾天而已。”
當晚他給周蘊做了一頓晚飯,自己喝著牛奶,舔了舔嘴角,看著她吃完。
他們兩個人住在一棟別墅裏,周蘊開始上學,她長得很美麗,人又大方,迅速融入了同學群裏,每天被約出去玩,偶爾也請同學們到家,似乎完全忘卻國內的傷心事。
某天周蘊打電話,指使著周雁南去給她搶限量版口紅,他就真的放下了書,排隊三個小時買到,回家的時候忍不住沾了點顏色在手指頭,仔細看了看,收回去的時候不小心抹到了自己的下巴上。
看起來,好像是他被少女熱烈親吻過。
他站在鏡子麵前,沉默不語。
兩個月之後春天來了,一切都在悄然滋生,躥了幾厘米的身高、少年的喉結、夜裏醒不來的綺夢,以及反反複複閃過腦海裏的黏膩念頭。
周蘊把同學帶回來慶祝自己的生日,席間驕傲勾著周雁南的脖子,笑著給女同學們介紹,“怎麼樣,我堂弟哦!”
她貼得很緊密,頭發卷成了溫柔的弧度,發梢勾過了周雁南的皮膚,仿佛金屬絲線通著微弱電流引人輕顫。
周雁南偏頭看她,接著冷淡的笑了一下,在那一刻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
生日聚會來了許多人,期間周蘊去衛生間,隔了許久才出來,口紅的顏色淡了很多,臉倒是泛著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