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一根?”
“不,我……不會。”
“這玩意,最解乏。”商嘉成也不勉強,自己點上一支,“你看看胥他們,都學會了,你怎麼就學不會呢?”
盧利抱起塑料桶,通通通的灌足了水,“隊長,今年有多少?”
商嘉成伸出手指,比了一個‘六’的手勢,“六百萬斤!”
“有那麼多?”頭頂上突然傳來張清的話,“隊長,咱們能分多少?”
商嘉成給他的話逗笑了,“這都是要交公的,你能剩下的沒多少。再,你以為這就多了?畝產還不到六百斤呢。”
“這倒是的,我聽大(躍)進的時候,畝產好幾十萬斤呢!咱們這一萬多畝地,得有個十幾億斤糧食吧?”
商嘉成咳嗽幾聲,一口痰吐了出去,“毬!”
“怎麼了?我算得不對?”張清掰著手指頭算算,“沒錯啊,就是十幾億斤嘛。”
商嘉成回頭看看,盧利倚在拖拉機的車幫,已經昏昏欲睡了,“下來,子,我給你們叨叨。”
把張清、胥雲劍、駱耀華、林反修、胡初三、蒙彪、李海軍、趙擁毛、範美帝幾個人叫到自己身前,商嘉成吧嗒吧嗒吸著旱煙,半晌才開口道:“那年啊,要起來是真慘。你們是知不道,臨近的河北昌黎,死了四千多人,知不道是怎麼死的?活活餓死的!”
眾一驚,“怎麼會?社會主義國家,還能餓死人?”
“怎麼不能?知不道為啥?就為了畝產十幾萬斤鬧的!”
年輕人都來了精神,紛紛靠前,“怎麼回事?隊長,和我們吧?”
“麥這玩意,畝產七、八百斤就頂頭了,再高也高不了。非要畝產十幾萬,這不是他娘的扯蛋嗎?你們知不道怎麼來的?把百十畝的麥子堆到一起,楞充是一畝產的!”他惡狠狠的啐了一聲,語氣中充滿了詛咒,“麥上楞能躺一個孩子,你們,這不是胡鬧嗎?”
“那……那也就是瞎話,不至於餓死人啊?”
“咱們農民種糧,是要向國家交公糧的,拿咱們商家林來,你們想想,一畝地十幾萬斤,咱們這商家林就是十幾億斤,得交多少公糧?弄得大隊、公社就得把餘糧都翻出來,就這都不夠,怎麼辦?隻好拿農民家裏的糧食——是拿,實際上就是搶!你們想想,糧食都沒了,人不就都餓死了嗎?”
張清絲絲吸著涼氣,仿佛牙疼,他真不敢問出下麵的問題,“那,咱商家林呢?死了多少?”
“嘿!商家林一個都沒死!”
“為什麼?”
“因為商老爺子,這老爺子……”商嘉成挑起兩個大拇指,“……一輩子認真。就不肯瞎話,該多少就多少,誰來也沒有!最後你們猜怎麼樣?”
孩子們都給他的話吸引了全部的精神,自覺的追問下去,“怎麼樣?”
“全唐山,全省的人都恨不得到商家林來,知不道為個啥?”
“能吃飽飯,是吧?”
“嘿!”商嘉成重重點頭,“不但是各個地方逃難的,還有好些好些的文化人,是來咱們這……幹啥子來著?那話咱也聽不懂,好像叫什麼……采什麼……風?實際上誰不知道啊,就是為了吃上一口飽飯!”
“啊?”眾人恍然,“那後來呢?”
“後來啊,老支書就給撤職了。娘的,你們,這麼好的人,偏不讓幹?混賬不混賬?”他手一拍,正中盧利的肩膀,把他從夢中驚醒,身子一歪,“啊?啊?怎麼……了?”
眾人一陣輕笑,“,起了,收工了。回家睡去吧。下午再來。”
盧利翻了個身,再度躺倒,“別……鬧,我睡一……會兒的。”
看著他滿臉倦意,再不複往日精神振奮,胥雲劍幾個無不心疼。彼此看了看,“要不,就讓他在這兒睡?”
“這怎麼行?等一會兒車開走了,這多曬啊?等把他弄回去。”
胥雲劍果斷蹲下,胡亂的把他搖醒,“,我帶你回去睡,來,我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