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吐沬帶著血,從紀寧臉上緩緩淌下來,一直流到腮邊。遠遠看去,倒好像是誰的一滴血淚。
紀寧站在原地,一動未動。他愣了這麼久,仿佛成了一座雕塑。他的樣子像是傷心極了。許久,他才抬起袖子,在臉上抹了一下。可他沒有抱怨,更沒有發怒。
他隻是看了看袖口沾染的血色,輕聲說,
“你若是生氣,睡我也沒關係。隻是別這樣動氣一一我隻怕你這樣子,氣壞了身子。”
“那你就放我走啊!紀寧一一將這鐐銬解開!你以為你給我纏上這軟布,給我弄幾身衣裳,這就不是囚禁,我就不是你的奴隸了嗎?!莫非你還想讓我心甘情願,感恩戴德?!”
“我不曾有過這種妄想。”
紀寧又是自嘲地一笑,
“隻要你還讓我在你身邊,也就可以了。”
“”
白清顏一時語塞,紀寧卻沒再說話,而是垂著頭走出房門。之後,是一片水聲,夾雜著木柴燃燒的嗶嗶啵啵。不一會,紀寧挽著袖子走進來,擦了擦頭上的汗,
"好了。清顏,我抱你去沐浴。”
說罷,他便伸手來解白清顏的衣襟。白清顏向後一躲,手腕鐐銬之間那沉重的鐵鏈卻揚了起來,正砸在紀寧右眼上。紀寧一聲痛呼,捂住右眼,眼淚從指縫裏不住往外淌。白清顏也是一愣,
"你……w
“我沒事的。”紀寧還捂著眼,卻趕忙對白清顏擠出一個笑容,"你不要擔心。”
“”
“真的沒事的。清顏你關心我,我很高興。”
“”
白清顏看到紀寧整個右眼都腫了起來,幾乎睜不開。被直接砸中的地方更是一片淤青,眼睛裏布滿血絲。他下意識地坐起來,想伸手去摸一摸
紀寧卻比他動作更快。他用力將他按回去,啪地一聲,是又一雙鐐銬,扣在他腳上。
“你做什麼?”
紀寧的聲音急躁而惶恐。帶著幾分風聲鶴唳的神經質。
白清顏看著他,突然明白過來一一紀寧是怕他趁亂偷襲,然後逃走。
而紀寧也像是瞬間反應過來一一白清顏的動作吐是出於關心,而非渾水摸魚。
“清顏!我我不是那樣想你”
“你心裏有我,我真的很高興當然,我知道你一直心裏是有我的。隻是隻是最近發生了太多
事我清顏,我真的愛你。我太怕失去你”
紀寧解釋得笨拙而惶恐,白清顏幾乎從他身上看到了當年玉瑤行宮後山上那個青澀少年的影子。他曾經被這份青澀打動,將它等同於無比的真誠。可今日他冷眼看著紀寧,一句話也聽不入耳了。剛才情急之下的關心失態煙消雲散,他腦中隻有一件事一一
紀寧的“誤會”讓他給自己戴上了鐐銬。
如今,這"誤會”成了他口中緩和彼此關係的工具,可鐐銬依舊明晃晃地戴在自己腳腕上。而紀寧,卻選擇視而不見。
白清顏終究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少年。他心中浮現出一個苦笑。
紀寧果然,還是個騙子。他是一個,想將這名為囚奴的遊戲,冠以愛之名的騙子。
自欺欺人,何苦來哉?他何時才敢抬眼,看一看現世變遷!
“夠了!”
白清顏一聲嘶吼,叫紀寧瞬間啞了火。他像一個做錯事的少年,盯著白清顏看,神色間依舊忐忑。
“你什麼時候放我走?”
把這些東西解開,紀寧。姬何的信鷂我還沒有回應,他已經在路上。再耽誤下去,就要誤了我的行
程了。
“我說了這麼多,你究竟有沒有在聽?”
“我說過那麼多,你又有沒有聽過?你何時肯聽一聽,我究竟想說些什麼?”
“白清顏,我不會讓你走的。”
“”
“你心裏有我,你該留在我身邊。”“”
"不要走,好不好?留下來。你若是答應留下我,我會對你很好。我我什麼都會聽你的。清顏,
我們在一起多開心,你都忘記了嗎?十年前,我們在你家後山那山洞裏,我們烤野味,練功,我們整
日在一起甚至,甚至之前你失憶時,我們在一起,隻有親昵與愛意,再沒有半點隔閡!白清顏,我們
可以做到啊隻要花點時間把那些不快都忘掉,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
白清顏發覺,紀寧眼睛裏亮的駭人。若他不是騙術出神入化,那就是他自己也真的信了這些。
白清顏其實並不懷疑紀寧的愛。但他不能夠相信的,是紀寧站在此處,眼中看到的到底是如今的白清顏還是十年前的白清顏的,一個幻象?他全然不肯接受二人之間關係有變化的可能,倒好像要將一切
固執地定在過去最美好的時刻,哪怕這根本不可能。
他心裏酸澀起來。若是可能,他如何願意親手打碎這幻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