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那夜,夏瑩目睹了楊凡與何思婕在房中那一幕,隻覺胸中一口濁氣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憤怒、傷心、不甘和怨恨一齊襲上心頭,隻覺一股巨力攪得自己五髒翻湧,難受至極,卻又無處發泄,隻好一路狂奔,以此稍減胸中苦悶。
她這般不管不顧的跑了三三夜,也不知跑到了什麼地方,前兩日又淋了雨,此時早已筋疲力盡,額頭滾燙,但胸中苦悶卻仍舊積壓不去,這般又累又病,加之三三夜滴水未盡,終於支撐不住,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眼前一黑,昏倒過去。
迷迷糊糊之中,先是見到師父冷冰冰的在她眼前拂袖而去,任她如何呼喊都不理睬,隨即又看到楊凡笑嘻嘻的走了過來,正要伸手去抓,卻又看見何思婕蹦蹦跳跳的走到楊凡身邊,兩人相視一笑,便也手挽著手朝一邊走去,任她喊啞了喉嚨,也沒回頭看上一眼。過得片刻,何思婕竟又轉了回來,笑吟吟的走到她的麵前,一張俏臉卻突然變得猙獰無比,緩緩舉起那把歐陽若送她的刀,獰笑著慢慢向自己的喉嚨伸了過來,自己想要反抗,缺是一動也動不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明晃晃的刀駕到自己的脖子上……
突然脖間一涼,夏瑩驚得渾身一震,猛地喊了一聲“不要!”睜開雙眼一看,眼前哪裏有什麼何思婕在?這才醒悟過來,自己方才不過是做夢吧了。
可一旦醒來,便覺頭腦昏昏沉沉,就似要炸開了一般,全身也都酸軟無力,喉嚨又幹又啞,腹中空空,也是很不好受。四下一看,卻是深處一片林中,透過濃密的枝葉,尚能看見幾縷陽光,也許是因為剛剛下了雨,高高的樹上不時還有水珠滴下,方才自己脖間的那一絲涼意,便是一滴水珠打在了上麵。
這等情境之下,她更覺淒涼,想到師傅不要她了,歐陽若也遠赴西域,而現在就連楊凡都背叛了她,現在又落得如此地步,叫不應,叫地地不靈,反正是要病死在這裏,做個孤魂野鬼,倒不如快些了解了自己,免得受這零碎苦難。
她越想越覺如此,左手便不由自主的摸到了血鴛刀柄之上,輕輕一抽,便將短刀拿在了手中,看著刀身那一抹嫣紅,苦笑道:“我一直奇怪,你為何要叫血鴛,今日才知,深愛一人,若不能得,當真是會啼血而去的。”罷雙眼一閉,緩緩將刀鋒擱到頸前,待得片刻,深吸了一口氣,銀牙一咬,便要發力。
此時卻突生警覺,她本是習武之人,又身負千機變的功法,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仍是對周圍環境十分敏感,她近乎本能的便要用正要自刎的短刀往身前一擋,但仍是慢了一步,隻覺手腕一痛,吃力不住,短刀瞬間脫手,一個黑影在眼前一閃,便站到了她的麵前兩丈之處。
夏瑩性子火爆,咬牙抽出長刀,奮力起身便是一刀劈出,隻是她現在已是虛弱到了極點,這一刀劈出,架勢雖凶,但卻綿軟無力,那黑影隨手一拿,便拿住了她的右腕,輕輕一捏,長刀又落在了地上,夏瑩再一咬牙,左手胼掌為刀,又要再砍,同時抬眼一看,那舉起的左手便頓在了半空之中。
驚愕之下,剛才憋起的一口氣終於泄去,這幾下用力過猛,便覺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又湧至嘴邊,隨即眼前一黑,又昏了過去。
這一次,倒是沒再做什麼噩夢,也不覺得寒冷難耐。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股香味傳來,熟睡的夏瑩鼻子動了幾動,突然一下睜開眼來!
就見自己已然到了一個山洞之內,身前燃著一堆篝火,幹柴被燒得劈裏啪啦的,卻也讓她覺得十分暖和,篝火之上,竟還烤著一隻肥兔,此刻已被考成金黃之色,不時滴下的兔油落到火中,茲茲作響,方才那香味便是這烤兔散發。
夏瑩一見之下,食指大動,不由吞了口口水,又見四下無人,便翻身坐起,這才發現身上還批了一件黑色鬥篷,她也懶得去理,伸手便從火上抓過那隻烤兔,一口便咬了下去。如此狼吞虎咽了幾口,又覺十分口渴,正好身邊放了一隻葫蘆,揭開一聞,卻是清泉,心中一喜,便喝了幾口,複又去咬兔肉。
正自大快朵頤之時,突覺眼前一閃,還沒反應過來,手中兔肉便被搶走,夏瑩心中一怒,正要躍起,便聽得一個聲音道:“哎呀,我的兔子啊!你這人怎麼這樣,也不給我留一些!”
一聽這個聲音,夏瑩猛的一震,第二次昏迷之前看見的那張臉迅疾又清晰起來,剛醒來時,又渴又餓,而此間正好有烤兔又有清泉,一時到把此事忘了,這會兒想了起來,連忙抬頭去看,就見一個身材頎長的年輕人站在自己麵前,正低著頭仔細查看早被自己啃得殘缺不全的烤兔。
那英武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稍嫌寬厚的嘴唇,在夏瑩的眼中,都是如此熟悉,就仿佛幾年來從未變過一樣!夏瑩一看見這張臉,瞬間連肚中饑餓都忘得一幹二淨,猛地站起身來,開口便道:“你沒死麼?這些年你跑哪兒去了?”
那人聽她話,眉頭一皺,回道:“你這姑娘,倒真有趣,我活生生的站在這裏,什麼時候就死了?再了,我這幾年跑哪兒去了,關你是什麼事?你不來謝我救命之恩,反倒盤問起我來了。更可惡的是,這兔子又不是給你烤的,你怎麼就給吃成這樣了?”語氣之中,似乎極為不滿夏瑩吃了他的烤兔。
夏瑩卻不管這些,再次看到這張臉,令她興奮莫名,哪裏還去管什麼烤兔,但心中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起,嘴張了半,卻是一個字也沒出來。
那人看她奇怪,又皺了皺眉頭,道:“算了算了,你吃都吃了,我總不能要你吐出來,就算你能吐出來,我也不能再要了。我看你也好得差不多了,我還有要事在身,就先走了。”著一指地上:“喏,你的刀我也給你揀來了,這麼好的刀你卻用來割自己脖子,真是浪費,太浪費了。”一麵著,一麵搖著頭便走出洞去。
夏瑩見他離開,微微一愣,連忙撿起血鴛,掛在腰間便追了出去。剛一出洞,就見那人拿著根樹枝搖搖晃晃向東走去。便連忙喊道:“阿二,你上哪兒去?”
那人聞言回頭看了她一眼,答道:“我明明叫做阿格勒,怎麼到你嘴裏就成了阿二了?雖都姓阿,這中間的區別那可是很大的!我真得走了,不然被娘抓住,再要跑出來,可就難了!”完複又轉身走了。
夏瑩卻呆在了當場,這人明明就是唐傲,怎麼自己叫做什麼阿格勒?而且唐傲從便沒了娘,這會兒怎麼又冒出個娘來?莫非自己真的認錯人了?
想得一想,又覺不對,就算人有相似,哪有像成這樣的?根本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而且不但相貌一模一樣,就連聲音都那麼像,而且,這人跟唐傲一樣那麼愛話,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兒?定是這家夥在逗我玩兒!
這麼一想,夏瑩再不遲疑,拔腳便跟了上去。那阿格勒倒是走得不快,沒用多少工夫便又出現在夏瑩視線之內,可眼見就要追上了,卻又突然被他拉遠,夏瑩發力又追,好不容易追近一些,也不見他怎麼動作,便又把夏瑩遠遠甩開。
二人一前一後,就這麼走著,一直走到一條河邊上,夏瑩實在是走不動了,便停下來喘氣休息,此時邊已泛起了魚肚白,她才驚覺自己不知不覺間竟跟著走了整整一夜,雖是習武之人,身體壯健,但畢竟大病初愈,身子還虛著,走了這一夜,也覺得有些招架不住了,但要就此放棄,她卻又心有不甘。
阿格勒卻在此時轉了回來,夏瑩一見他回來,精神一振,複又挺身站直,心中道,我還當你真的就不管我了呢。
正自想著,就見阿格勒走到身前,上下打量自己一番,又圍著自己轉著圈的看,直看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柳眉一豎便道:“你看什麼看?沒見過姑娘麼?”
阿格勒這才停住,在她身前懶洋洋的一站,嘿嘿笑道:“姑娘我是見過的,但像你這樣追我追了一夜的,倒是頭一個。我猜你多半是為報我救命之恩,想要以身相許,所以才跟了上來,既然如此,我當然要仔細看看咯。”
夏瑩聞言一怒,正要罵他,但轉念一想,隨即又換上一副笑容,看著他道:“現在你看也看過了,覺得怎樣呢?”阿格勒嗯了一聲,裝模作樣的點頭道:“長得倒是挺好看的,身材也不錯,隻可惜……嘖嘖嘖。”
夏瑩微微一笑,又問:“隻可惜什麼?”就見阿格勒突然退後幾步,大聲笑道:“隻可惜屁股了些,怕是不好生養,哈哈!”夏瑩聞言一愣,臉上隨即飛上兩朵紅霞,口中啐道:“放屁!看姑奶奶我不撕爛你的臭嘴!”
話音剛落,抽刀便砍,此時她體力已恢複不少,這一刀斬出,又快又狠,直直劈向阿格勒麵門,若是躲避不及,隻怕這張嘴真就要被一刀劈成兩半了!
不料阿格勒早有準備,先前退那兩步便是為防夏瑩突然發難,現在夏瑩果然翻臉,全在他意料之中,饒是如此,這一刀仍是讓他不敢覷,又見夏瑩左手也已握住短刀刀柄,正要抽出,連忙欺身而上,剛剛撞到長刀刀鋒之內,身形一矮,猛的又一加力,直直撞到夏瑩身前,伸手將她左手一按,便將已抽出一半的短刀又給推了回去,接著身子一側,又斜飛而出,還不忘在夏瑩下巴上輕輕一拂,占點便宜。
兩人一合即分,夏瑩臉上一笑,心道,好你個唐傲,還跟我裝模作樣,今非好好教訓教訓你不可!原來阿格勒方才那一招,正是幽冥殺中的精妙之著,當初唐傲在與楊凡切磋時,不止一次靠著這招轉敗為勝,夏瑩早已認得。若這世間有這麼兩個人,相貌一模一樣,語氣神態如出一轍,就連武功步法,也都一般無二,她夏瑩是打死也不會相信的,哪有這麼巧的事情,而且看這阿格勒的神情舉止,若他不是唐傲,那才真是見了鬼了!
一念及此,夏瑩複又道:“我看你能裝到幾時!”罷抽出短刀,複又挺身而上,這一次,用上了千機變的身法,配合著手中雙刀,瞬間便將阿格勒困在一片刀光之中。
阿格勒本就存了與她戲耍之心,不願出手傷人,而夏瑩刀勢綿密精巧,配合著令人眼花繚亂的身法,奇招妙著層出不窮,而又刀刀狠辣,毫不容情,不過片刻功夫,阿格勒便被逼得左支右絀,險象環生。
又過得片刻,他實在有些招架不住,一聲輕喝,雙腳猛的一頓,便高高躍起,半空中雙腳一錯,便斜斜向上飛出,到得一顆大叔跟前,身子複又淩空一番,在樹枝上輕輕一點,便又折向另一邊去。
夏瑩正自鬥得興起,哪會容他逃開,就在他斜飛而出之際,也迅疾轉身躍起,一刀猛劈而出,不料一刀出去,這人忽然又折向自己身後,瞬間便不在自己視線之內了。她心頭一驚,還不及變招,就覺耳後風聲大起,想要閃避,已是不及,就覺右臂肘彎一痛,整條手臂頓時一麻,長刀便即脫手,直直插到地上。
夏瑩不甘就此認輸,連忙將身形一沉,雙腳剛一落地便就勢一滾,待得站起山來,四下一看,方才打中自己肘彎的,竟是一顆鬆子!而那阿格勒,早已沒了蹤影,不由氣得雙腳一跺,便去撿自己的長刀,而心中更是肯定這人必是唐傲,否則怎會有著跟他一樣那麼鬼魅難測的身法和這一手驚為人的暗器功夫?
就在此時,卻又聽得遠遠傳來阿格勒的聲音:“你這丫頭脾氣太爆,功夫也不錯,我惹不起你,總躲得起你吧,嘿嘿,你有本事就來追我試試?”夏瑩聞言一怒,也不多想,便循聲而去。
一路追蹤下來,這阿格勒就似在故意逗她一般,沿途留下不少痕跡不,每每在她就要放棄之時,卻又現身調笑幾句,惹得她又奮力去追,就這樣又追了兩兩夜,便來到一座大山之前,夏瑩眼看著他鑽入山林之中,也顧不得稍作休息,便又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