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孰勝孰負
“山裏的,孩兒的麵。”佑山區連續數滂沱大雨,這一日突然雨收雲散,朝陽普照。暖暖的空蘊涵蒸騰的水氣,輕煙嫋嫋上升,微風不時掀動著楊柳的枝條,挾帶的花香愈加濃鬱襲人。翠屏峰頂的積雲慢慢散開,整座山都顯露出來。湍急的水流挾著喧囂聲直瀉而下,遠遠看去似無數條白練,把翠屏峰切割成條條塊塊。
鄭老漢慢悠悠地踱到村口,不遠處,有許多人正忙忙碌碌地在糧庫四周疏通水流。他望著麵目全非的翠屏峰深深歎了口氣。公不作美,開荒造田費盡心血,竟被一場大雨糟蹋了。
這時候,歐陽溶泉和梅薔扛著鋤頭一前一後走來,歐陽溶泉老遠就給鄭老漢打招呼。鄭老漢,兩位長官一大早就去忙活兒哪!歐陽溶泉,今日氣好,正巧輪到我值班,去糧倉看看。鄭老漢,東風吹得緊,不定還有一場大雨,梅長官心身子!梅薔,沒事。連下了幾雨,把人都憋出病了,出來散散心也好!鄭老漢笑眯眯地點點頭,見他倆有有笑地往糧倉去,喃喃自語:兩個好人哪!
鄭老漢在村子裏轉悠了一圈,見家家戶戶都升起了炊煙,有的人家還忙著曬被、晾穀子,要搶個好日頭驅趕潮氣。農戶們個個喜氣洋洋的。回到自己的新屋時,老伴已把雞舍的門打開,大二十多隻肥嘟嘟的雞仔一個勁地撒著歡,“咯咯咯”叫著在門前場院滿地亂鑽。鄭大娘開心地撒著一把一把穀粒,雞仔們爭先恐後啄著、叫著。
鄭大娘對著鄭老漢:“老頭子,等一會抓兩隻雞給王長官送去,他媳婦李長官快要生了吧!還有梅長官,聽她也跟紅梅差不多日子懷上了孩子,也該補補身子。”
鄭老漢:“還用你嗎?我早已算計好,這幾十隻母雞給李長官、梅長官加上紅梅三個,夠她們吃上一陣子了。”
到了中午時分,鄭老漢見到場院的槐樹葉輕輕搖擺起來,好象是起風了。過了一會,樹葉搖晃得更加厲害,簌簌地響個不停,連枝幹都劇烈地晃動,陣陣狂風吹過,色驟然暗了下來。鄭老漢忙走出門,見到濃重的雲團結成黑壓壓一片,在翠屏峰頂翻滾,地之間頓時混沌不分、昏暗異常。驚慌之中,村子裏大呼叫、雞鳴狗吠,亂成一團。
突然間一聲驚動地的響雷在人們頭頂炸響,閃電在半空中亂舞,緊接著瓢潑大雨兜頭澆來,大佛村籠罩在驚雷、閃電和暴雨混合而成的陰森、恐怖的黑暗之中。人們驚恐萬狀地顫栗著,蜷縮成一團,無助地望著外麵,似乎老馬上就會坍塌似的。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雷聲拖著長長尾音漸漸遠去,暴雨嘎然而止,烏雲漸漸散去,翠屏峰露出了影蹤。
鄭老漢心裏嘀咕,這老爺邪乎至極,莫非將有大禍臨頭?正想著,從翠屏峰方向突然傳來“轟隆隆”的巨響,鄭老漢抬眼望去,驚恐地見到翠屏峰整個山體正在崩塌,山石泥沙急瀉而下,彙合成滾滾洪流,須臾之間便淹沒了千佛寺、糧倉和相鄰的房舍,緊接著又沿著溝渠、溪澗洶湧而來,仿佛千百頭惡狼張牙舞爪地吞噬一切生命。鄭老漢心膽俱裂,腦子一片空白,在他視網膜的最後一個畫麵是撲麵而來的泥石流竄上自己一家人早出晚歸、伐木燒磚建成的兩幢嶄新的青磚瓦房。
雨過晴,一切歸於平靜。聞訊而來的佑國政府全體工作人員神情凝重地注視著眼前一幅慘烈景象:翠屏峰倒塌了半邊,象隻被劈開的巨大南瓜,露出斑駁陸離的殘破山體,泥石還在不斷地滾落下來。大佛村已淪為一片泥塘,千佛寺被掩埋,隻剩下大雄寶殿的飛簷翹角孤零零地矗立在泥地;十幾座糧倉和大佛村所有農舍已杳無蹤跡,唯有數條混濁的泥水依舊縱橫交錯,肆意亂竄。
楊時中悲痛欲絕,雙目微紅,眼眶濕潤。許久才緩緩歎息:“‘地生於自然,萬物生於地。’萬物的生成和發展都是自然界本身的職能,豈是人所隨心所欲者?人定勝,此話失之偏頗,誤人非淺!‘人無所不至,唯不容偽。’史無前未能動搖佑國根基,佑國卻擅違道,自亂陣腳,自取其咎,我楊時中愧對佑國父老鄉親!愧對大佛村、歐陽夫婦、少年師、千佛寺僧人等數百英靈!”
話畢,楊時中熱淚縱橫,唏噓不已。
歐陽菁喊著歐陽溶泉和梅薔的名字,哭得死去活來;於蕙真攙扶菁,淚如雨下。
王澗之強抑悲痛,勸慰:“意如此,先生切勿過於哀傷。當務之急須處理善後事務,倘若拖延,恐怕會動搖國之根本。”
楊時中痛心疾首:“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如今儲備糧盡毀於災,從根子上是毀於**。當初姚其昌多次力諫,不可在翠屏峰毀林造田,以免動了龍脈。我楊時中居然嗤之以鼻,妄言下萬物皆可為我所用,何況區區山林乎?‘人定勝’誤我也!如今佑國根基已經鬆動,數萬軍民麵臨斷糧困境,豈有不敗之理?佑山已待不住了,當務之急在於盡快組織軍民撤離,與筆架山鷹師會合,決不能讓侯老先生創立的事業毀於一旦!”
糧倉被毀,大佛村遭受滅頂之災,佑山百姓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