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放眼望去,起伏不平的荒原如同癩皮狗的毛皮一般,亂糟糟的灌木遮掩不住裸露的沙石,於是一塊塊的土黃色與綠色斑駁交雜,在烈日下呈現出一種令人煩躁的景象。
其實此刻四野寂靜無聲,但是在烈日的炙烤下,白狼的耳中卻出現了一種若有如無的嗡嗡聲,並且聲音似乎變得越來越大,白狼下意識地舔了舔幹裂發痛的嘴唇,咽了口唾沫,耳中出現的幻聽才消減了些,他輕輕抹了把又快淌進眼睛裏的汗水,然後轉目看了眼跟他一起趴在沙坑中的幾個同伴。
七就趴在他身旁,那頭油黑發亮的亂發依然如同這荒原上的棘草般充滿生命力,藏在亂發下的雙眼似閉非閉,左手伸在身前緩緩摸著右臂上那塊疤痕。
白狼忽然驚奇地發現,七的臉上居然一滴汗也沒有!
“娘的,真是怪胎身上怪事多!”白狼一邊嘴裏無聲嘟囔著,一邊又抹了把臉頰上的汗水。
突然,身下一絲極細微的震動傳來,白狼心中一驚,霍然轉頭看向身旁的同伴們,而他的同伴們也在同時都抬起頭來,互相對視了一眼——“來了!”幾人神色一震。
隻有白狼身旁的七依然無動於衷,連左手緩緩摸過右臂的動作都沒有一絲的停頓,蒼白的麵上隻有那對英挺的眉毛微微挑了挑,雙眼仍然半闔著。
白狼心中剛剛泛起的緊張感,似乎因為看到七的樣子而淡定了些,隻是右手還是不自覺地握緊了懷中那柄破爛的長槍。
已經鏽蝕得非常厲害的槍尖就在白狼鼻子上方的沙地上,黑綠斑駁,綠的是鏽跡,黑的是早已凝固的血汙,隱隱散發出的一絲血腥味,傳進因為緊張亢奮而分外敏感的鼻子裏,激起邊荒賤民沉積在血脈裏的暴虐與不甘,白狼與身邊同伴們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身下的震動感逐漸明顯,並且北方隱約傳來雜亂的馬蹄聲。趴在沙坑中間,懷中抱著一把粗糙長弓的魏安口中輕聲自語:“六百步……四百五十步……咦,這撥喇鬼怎麼這麼少?”
他口中的“喇鬼”是荒民對靰鞡族人憎恨的稱呼,殘忍嗜殺的靰鞡族生活在北原與唐帝國西北交界處,部落的地盤占據了北原與唐帝國之間唯一的一塊陸上通道,靰鞡族人千百年來過著半遊牧半劫掠的生活,是北原諸部中戰鬥力僅次於金帳狼族的部落。不過即使是狼族的軍隊,也不願與瘋狂的靰鞡族士兵對陣。
這些年,隨著中州的重新統一,唐帝**事重心逐漸北移,長久以來深受其害的西北邊疆兵力漸盛,靰鞡部幾次較大規模的南下劫掠都沒討到什麼好處,反而死傷頗重,於是殘暴的靰鞡人似乎被激怒了,大大增加了規模滋擾襲擊的次數。
“不是喇鬼!”七忽然抬起頭來,雙眼微微眯著,漆黑眸中閃過一絲異色,旋即變得更加幽深空洞,而蒼白的麵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
坑中另外幾個少年雖然感到有些詫異,但是沒有人出聲,投射在七臉上的是絕對信任的目光,他們靜靜等待七下一步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