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彌!你電話響好幾遍了!是不是你家裏又有什麼事了?”
大禮堂內,掌聲如潮水不休,鹿彌提著裙擺,跟在隊伍後麵走下舞台,同宿舍的女生擠開密集的人群跑過來,將包包塞進她手裏。畢業彙演的後台忙成一鍋粥,鹿彌鑽來鑽去,終於找到個隱蔽的角落接電話。
“彌彌,你姐姐她……”女人的聲音斷斷續續,是宋碧華。
鹿彌心一驚,連戲服都來不及脫就往家裏趕。學校側門,一輛黃色的出租車在路邊停下,兩個男生說笑著上前,鹿彌跑過去,眉眼彎彎地看著他們,禮貌地問:“同學打擾了,我家裏有急事,能不能讓我先上車呀?”
兩個男生不約而同回頭,上下打量她一番。月光下,女孩跑得額頭鼻尖都在冒汗,一雙圓溜溜的杏眼特別惹人注意,兩頰紅彤彤的,給本就白皙的肌膚暈染上色,如昂貴的細瓷一般。她披著一襲華麗的歐式宮廷服裝,裙擺蓬鬆而巨大,小臉卻隻有巴掌般大笑,看著有點稚氣未脫,然而胸前鼓鼓,溝壑半露,纖腰盈盈一握,像個突然闖入人間的精靈,一顰一笑,款款動人。
男生們呆了好一會兒,其中一個先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先走吧。”
鹿彌笑眯眯地道了謝,迅速跳上車,跟師傅報了地址。直到車尾燈拐入大路,另一個男生拍拍同伴的肩膀,用微妙的口吻說:“欸,剛那個妹子,你認識?”
“那個……好像是鹿彌,表演係的。”
“原來她就是鹿彌啊。”那個男生恍然大悟,繼而不知想到了什麼,紅著臉說,“她臉上有點嬰兒肥,好可愛。”
“別看了,人家現在是唐家大小姐,你沒機會的。”
鹿彌並不知道同學們在背後是怎麼談論自己的,上了車以後,她的手機一直響個不停,還以為是宋碧華等不及來催了,打開一看,卻是一堆私信提示,各種詛咒髒話一條接一條轟炸進來。
【“黑子?給我滾遠點,否則你爸今晚必手植枇杷樹。”】
鹿彌有點委屈地咬了咬唇,默默把軟件卸載了。她前兩天在知乎回答了一個關於明星的話題,被粉絲打成黑子。天地良心,她從沒有想過黑人家,但粉絲認定她是別家的水軍,糾集了一群人撲過來咬她,她就說又說不過,罵也罵不過,隻能棄械投降。
四十分鍾後,車子到了唐家別墅。鹿彌下了車,很快有阿姨出來接,一路帶著她上了二樓,宋碧華剛好從唐令月房間裏出來,看到她,眼裏湧出些許淚花。
“……媽媽。”鹿彌有些局促地開口,眼前的女人美麗而柔弱,但她還是不太習慣這個稱呼。
宋碧華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把手裏的東西塞到她懷裏,哽咽著說:“這是我從令月房間裏搜出來的,如果不是發現得早,我真不知道她會出什麼事。”
那是兩個藥瓶,一瓶是全英文的,鹿彌不太熟,在心裏默默拚了一下發音,讀出來是氟西汀,一種抗抑鬱的藥物,另一瓶同樣是處方藥,三唑侖片,用於鎮靜安眠。
抑鬱症?鹿彌呆了,忙問:“令月……姐姐,現在怎麼樣?”
“醫生說沒什麼大事,我不信他,這怎麼能沒事?其實我早應該發現的,令月最近的確不太對勁,她那部戲都快拍完了,突然請假回家,話也變得很少,但我沒想到她的情況這麼嚴重……抑鬱症可不是什麼小事,我可憐的令月……”
鹿彌很憂心,但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她更好,畢竟她和唐家人剛認識不久,不管說什麼話都感覺有點別扭。如果她表現得和宋碧華一樣難過,那就太假了。
造成這種尷尬的原因在於,她是一個新來者。
沒錯,鹿彌是唐家大小姐,但是她姓鹿。對於自己曾經被人掉包這件事,她是兩個月前剛剛知道的。
在過去的二十年裏,鹿彌的生活平淡無波。她小時候跟鄉下奶奶過活,後來鹿家趕上拆遷,換了大房子,員麗萍才把她從鄉下接回來上小學。鹿彌在鹿家生活二十年,日子過得說不上多麼好,但也不算差,至少她想去讀藝校的時候,“媽媽”沒有反對。她跟鹿彌開誠布公地談了一次,說藝校可以讀,但家裏的兩套房子將來都要留給兒子,女孩是沒份的。
鹿家向來重男輕女,鹿彌早就習慣,默認了家裏的安排,然而就在兩個月前,奶奶因病去世,鹿彌在醫院碰到宋碧華,對方當時就嚇到了,因為鹿彌幾乎和她年輕時候一模一樣。宋碧華是個小說家,平時最愛胡思亂想,悄悄去做了親子鑒定,結果發現,鹿彌真是她的親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