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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裏,覆冰猛地睜開了眼,眼睛驚慌得轉動,像兩顆滾動的彈球,豆大汗珠滾落,呼吸急促紅,像缺氧一樣。他覺得快要死了。過了很久,他呼吸平穩了,緩緩坐起,沉沉得呼出一口濁氣,無神的看著桌子上的茶壺。
剛才,又做噩夢了。他每都做同樣的噩夢,地獄般的噩夢。
夢裏,他是覆家莊園的公子。覆家是名門望族,也是武林世家。江湖上,無人不知覆家莊園和覆家劍法。他有母親,母親是個美人,會武功,而且是覆冰的武術啟蒙老師。他有父親,父親看上去是個文弱書生,經常拿著一塊龍形玉佩把玩。他腰間有劍,但很少看到他用劍。
父親和母親都很愛他。他的生活也非常簡單,上午讀書,下午練武,晚上則被泡在大大的藥缸裏。藥缸裏的東西粘糊糊的,散發著濃烈的藥香。進去之後,覆冰感覺渾身上下,每一寸角落都有成千上萬個螞蟻在啃食一樣,又疼又癢。漸漸的,那種疼癢的感覺消失以後,渾身又像被點著火一樣的熱,熱得大汗淋漓。
生活就這麼過著。覆冰漸漸的長高,武藝也r一套三才劍也使得有模有樣了,力氣很大,雖然沒有修煉真元,單憑力量也足以彌補。如果生活就這樣繼續,覆冰會繼承父親的莊園和武功,成為下一任覆家家主,在江湖上有些地位。
隻是,十四歲那年的清早,地獄降臨。空中突然多出了許多漂浮的紡錘。那些紡錘好大,一個就遮蔽r何況足足有九個。紡錘上有許多飛仙女的圖案,紡錘下麵掛著的房子,房子上開著窗戶,透過窗戶能看到裏麵的人在對下麵的人指指點點。人好,就像螞蟻。
然後,這些房子的門突然打開,從裏麵跳出很多人來。他們剛一跳出來就把手腳伸展開。在他們的背上都有比他們大好幾倍的風箏。他們就乘著風箏跳下來了。落地,拔刀,之後覆冰眼中就隻剩下紅sè。
父親死了。母親死了。家丁丫鬟都死了。家族長老出動了,然後也死了。他在戰鬥,他在大喊,他踩著親人的血,他眼裏都是臨死前的恐懼,耳朵裏都是臨死前的慘叫。覆冰夢境中的最後一幕,是一個左手是鐵勾,臉上帶著一張惡鬼麵具的人和那眼前漸漸變大的右掌。
他感覺腦袋劇痛,真的像被人打了一掌一樣,在疼痛和恐懼中,醒來過來。
茶水倒進杯中。響聲很大。很大的響聲讓覆冰知道,他還活著。那不過是夢。隻是,當捧起杯子,杯中水就像煮沸了一樣跳動,有許多濺到手上。他的手在抖。放下杯子,攥拳,鬆開,再攥拳,再鬆開,拿起杯子,依然如故。
恐懼深入骨髓,會伴我一生麼?他不知道,也不想去想。隻是,他隱約覺得,可能,也許,這夢是真的。希望我的感覺是錯的。覆冰仰頭,冰涼的水浸潤著幹涸的身體,很舒服,也讓他清醒了很多。他又活過來了。
覆冰失憶了。他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到哪裏去,是什麼身份,叫什麼,甚至不知道有沒有親人兄弟姐妹。他現在已經十五歲,可是十四歲之前的事,他已經全然忘記,點滴不剩。他的記憶開始於十四r早上,一個叫童大海的男人對他的一句話:“你叫覆冰,從今開始我是你的父親。”
也許真的是,因為我被人打了一掌,傷了腦袋?
門響了,童大海走了進來,手裏端著一碗藥。他曾告訴他名字,曾告訴他他有親人。可是當覆冰再追問的時候,便不再言語了,無論怎麼追問,也不再言語。也許是真的。覆冰對自己。
“又做噩夢了?來把這碗藥喝了。”黑乎乎的藥湯,散發著好聞的藥香。這不過是表象,要真以為這藥是香的,在入口的一瞬間你會連胃液都吐出來。喝這藥必須去聯想,想象自己正在生吞一碗提煉的蛇膽就好了。
咕咚咚,沒二話,不一會兒功夫一晚蛇膽見底摔在桌上。覆冰很幹脆利落的朝後倒去。
童大海眼急手快,將他抱回床上,蓋好被子。怔怔地看著十五歲的少年有一會兒功夫,才走出去。
明,覆冰一身練功服來到演武場。
演武場並沒有什麼。地麵上放著大不一的石墩,和兵器架,兵器架上是各種兵器,從最常見的刀槍劍戟,到不常見的枷棍、七星鞭都有。兵器架前,童大海正看他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