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時間是1999年的晚秋,坐標是廣西桂林到柳州之間的一個不到00戶人家的山村。

因為這個村的村民百分之九十都姓“曾”,所以就叫做“曾村”。(據以前叫做“曾家村,解放後為了掃除地方宗族勢力,把那個“家”字去掉了,就叫曾村)。

雖然還有三個來月就進入1世紀,但是曾村的作息方式,或者此時全國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中國農民的作息方式,還是和幾百年前的祖先區別不大。村民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隻是由於近幾年收錄機,電視機,VD,等現代化的家用電器陸陸續續進入了村上的先富家庭,村民們晚上不用再“日落而息”。而是圍著一爐火看電視,吹牛皮。

這不,現在村上幾個半大不大的年輕人,正在曾仕雄的房間裏瞎吹胡鬧咧!這夥人最大的是曾仕湖,1981年生的,剛滿18歲。最的是曾仕雄的弟弟,叫曾仕友,198年生的,今年剛好16歲。還有一個叫做:林振翔,隔壁林村的。是198年生的,還沒到18歲。因為他跟曾仕湖和曾仕雄都是同學,而林村離曾村也就兩公裏的路程,走路有十幾分鍾也到了。林振翔有部跑單車,騎車過來就幾分鍾。所以有事沒事林振翔也喜歡往曾村跑。一來他們村沒什麼同齡人在家不知道跟誰玩,二來年輕人在家總會覺得父母囉嗦,整這那的讓人煩。所以林振翔今也跑到這裏來了。

曾仕雄,外號“熊哥”,人如其名,長得是虎背熊腰,牛高馬大,198年生的,還不到18歲。但是由於父親腿不好,長年有風濕病。他14歲學畢業就沒讀書了。現在已經是家裏的主要勞動力,耕田耙地,砍樹割油是樣樣精通。(曾村普通村民基本沒有其他經濟來源,種點水稻隻夠全家人的口糧。平時要花錢,春夏就去以前分給村上集體的鬆樹林裏割鬆脂賣,村民們把割鬆脂叫做“割油”。秋冬就靠砍村裏麵山上的鬆樹或者各種雜樹來賣原木,砍了扛回來堆屋邊就好,自然有附近的木材販子避開林業部門的各種檢查販運到縣裏市裏)。

曾仕雄和曾仕友兩兄弟共住一個房間。房間裏麵擺著兩鋪一米五的床。因為還沒結婚,而且連女朋友也還不知道在哪個丈母娘家,所以兩兄弟住同一間房沒覺得有啥尷尬不方便,倒反而是有時候多幾個年輕來一起睡這兩鋪床,一夥年輕人在床上打鬧玩耍倒是搞笑有趣。

房間裏麵有一張電視桌,電視桌上擺放著曾仕雄今年才買回來的愛多VD,還有一台1寸的長虹大彩電,一台功放機和兩個大音箱。連麥克風都配有。這些配置在當時可不賴。也是因為有這些配置,所以曾仕湖,林振翔兩個吃完晚飯後有事沒事都喜歡往曾仕雄的房間裏鑽。農村人沒那麼多的顧忌講究,再加上曾仕湖和曾仕雄是還沒出五服的堂兄弟,從穿開檔褲就在一起玩的。而林振翔跟曾仕雄在學時也同桌了一年,一夥人熟悉得可以共條褲子穿。所以林振翔和曾仕湖他們兩個可不管什麼禮貌不禮貌,去到曾仕雄的房間好像在自己家裏一樣。把那一堆放在電視桌上的碟片翻來又翻去,想看看幾沒來了,這裏有沒有什麼周星馳,成龍新拍的碟片。如果有可以馬上就放來看個過癮。畢竟當年的娛樂節目可遠遠沒有今豐富,不像今可以用手機刷個抖音或者微信拍個視頻曬朋友圈。

但今翻的結果卻讓這兩個人失望了,除了以前那幾本看過幾十遍的“老舊飯”啥新的都沒有。林振翔不禁不滿地問了一句:“熊哥,從陽朔那麼遠回來,吃的不買點回來就算了,也不帶兩本新碟回來看看”。

“買個屁啊,你不知道時間有多緊張,你以為是從陽朔街上回來啊,老子從那山裏走路出來到有車搭的地方都走了整整四個時,然後轉車都轉了五六趟才回到家,回到家都快8點了,中間連去吃碗米粉的時間都沒有。”曾仕雄道。

“那裏不是有拖拉機進去拉木頭的嗎?你不會坐拉木頭的拖拉機出來嗎?幹嘛要走路這麼遠?”林振翔又問。

“偷偷跑回來的,哪裏還敢坐拖拉機”曾仕雄笑著回答道。

“聽你們在陽朔興坪砍樹不是有0-40塊錢一咯(1999年時候的物價,豬肉大概6塊錢一斤,一般農村老師的月薪在500-600元),幹嘛回來了,難道40塊錢一嫌少了,找到能開出50塊錢一的好工種?”曾仕湖對於熊哥偷偷地跑回來有點不理解,插話向曾仕雄問道。

“有個屁的好工作啊,別40塊錢一,就是有0塊錢一我都不回來了,馬上要過年了誰不想做工多賺點錢好過年啊。莫有德那個狗雜種,是個大騙子,專吃熟人。(那個叫工人去砍伐木頭的包工頭叫做莫有德)。”曾仕雄罵了句粗口,接著道:“我那偷偷聽見東貴和爛鐵在算木頭材積的立方數,東貴私下問爛鐵(東貴和爛鐵都是一起去幫莫有德砍樹的,“爛鐵”是外號,大名曾仕剛):如果按照簽合同的5塊錢一個立方,要三個工才能砍到一個方哦,這情況要不要跟他們(去扛樹那幾個)一下。爛鐵叫東貴別管這些,到時候結賬莫老板自然會給他們合適的工錢。

“媽的,三個工才得一方木頭,5塊錢一個方,這個數誰都會算了,才8塊錢一,就不知道莫有德到結算工錢的時候會不會嚴格按照合同約定的單價來結算,如果按照合同單價來結算,那八塊錢一吃夥食都不夠。我看情況不對勁,就跟莫有德家裏老爸腳病又犯了,叫他支00塊回家給老爸去撿點草藥,忙完家裏的事兩三我就過去。趁他們都去山上砍樹。工棚裏沒有人的時候,我就把我的鋪蓋全部拿出來了。他媽的,拿自己的東西還像做賊一樣偷偷摸摸的。自己一個人挑著鋪蓋走四個時才得搭車,哪裏還敢坐爛鐵的拖拉機,”完,曾仕雄還哈哈大笑了幾聲,似乎還為自己提前發現這個秘密,又能耍點聰明成功跑出來而洋洋意。

“那當時莫有德來叫人來幫他砍樹的時候,不是信誓旦旦的拍胸脯保證,除了夥食費,至少都還有0塊錢一咯。簽合同隻是個形式,如果你們這幫人做事努力,肯幹。按照合同單價能做超過三十塊一,就按合同的算。如果沒有三十,他也按照三十塊錢一算給你們。大家都是一個鎮的鄉裏鄉親,抬頭不見低頭見。連他老婆都是姓曾的,論起來我們還要叫他一聲姐夫,難道話有這麼不算數?”曾仕湖又問道?

“湖哥!你到底還是書生啊,江湖上的事,你不懂”。

大概是曾仕雄仗著自己先出來社會幾年,去過幾個地方做過工,就把曾村這些碎芝麻爛穀子的事複雜化的成了“江湖”。隻聽曾仕雄繼續道:

“莫有德那在爛鐵家裏喝酒時候的話你也信啊?他是找不到人幫他做事,所以買點菜到爛鐵這裏,叫爛鐵幫他找幾個老實的給他做事,莫有德的話信得過,老母豬都能爬上樹咯。到時候他翻臉不認可以他沒過啊?你有錄音嗎?他可以什麼都以合同為標準啊?如果他真能保證三十,四十塊錢一,那為什麼不明寫在合同上,按點工算,每0塊?或者按包工,達不到0塊一也按0塊給保底。他敢這樣寫合同上嗎?媽的5塊錢一個方的工錢(砍伐木頭完工後按砍伐了木頭的材積多少來結算工錢,比如100個立方工錢就500塊,然後砍伐這100個立方的木頭用了100個工。那麼一個工就是5塊。一個人做一為一個工。),砍的是杉木,也是你老爸那個酒鬼,啥都不懂的人,喝醉了才敢簽那合同。你們都知道,杉木都是又長又高的,可以要到尾巴哪裏,10公分的也有,8公分的也有(木頭尾徑8公分),要40-50條才夠一個立方。那山又陡峭得要死,砍好放下山底倒是容易,用腳一踢都能滑到山底了。可是從山底下扛到路上裝車就難了,那些木頭滑下去都是到那些幹涸的水溝裏,要從那些水溝走到可以通車的地方根本就沒有路,必須從那些深水溝旁的斜坡上挖條路,把木頭一條一條的扛到上麵可以通車的地方堆好才能裝車。從那些水溝裏到裝車的地方起碼還有兩三公裏,還全他媽的是很陡的上坡路。扛個100斤不歇氣,一口氣到那裏,連我和你老爸這種大力士都辦不到。這麼難做的工,5塊錢一個方,這個合同估計整個曾村也隻有你老爸才敢簽,我聽那種經常砍木頭的師傅,像這種情況,砍工起碼要開到60塊錢一個方。很老行,會幹這活的人,很努力幹才有可能得0-40一。莫有德得那麼好,無非就是為了騙一幫人去幫他砍樹,不然他買那麼大一片山,沒有人幫他砍下來他賺個屁錢。你也知道,爛鐵雖然也姓曾,按道理要叫他一聲哥,但是爛鐵那人你們今才認識嗎?在村裏吃裏扒外的事情還做得少?莫有德在別的地方找不到人,就叫爛鐵做“媒子”幫他找,(“媒子”,曾村土話,意思是“托”)!爛鐵和東貴是可以拿得到該得那份錢啊,但是我們這幫就難了”

“那他們這樣明擺著騙人去做事,就不怕這些人去告他嗎?難道政府就不管嗎?”一邊的林振翔一直沒發言,但到這裏也忍不住問了一句。

“告,怎麼告?合同是你簽的,5一個方,你願意做,又沒誰強迫你?白紙黑字寫上麵,你告得贏他,再了,是你有錢還是莫有德有錢?是你關係好還是莫有德關係好?聽森林公安局的局長都是他家啥親戚,不然他一車一車的木頭拉到市裏木材廠沒被抓,有本事你拉兩車試一下?而且這個事情也就芝麻那麼大,去告也沒人管,所以還是自己放聰明點,知道情況不對就腳底抹油自己溜回來”曾仕雄回答道。

“他媽個逼的,老子是沒去幹,老子要去了,他莫有德敢算老子8塊錢一,老子給他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他有錢又怎樣,除非他會金鍾罩。我可不管啥合同不合同,他媽個B的那在爛鐵哪裏喝酒,那麼大聲的,至少保證0塊錢一,在場所有的人都聽見了吧,老子沒去之前你得花亂墜,去了你玩另一套,敢玩老子,那除非他肚子進不了刀”。曾仕友聽到這裏,也忍不住憤怒,大聲的發表出自己的意見來了。

曾仕友,可能是因為他老爸孤陋寡聞沒啥文化,起名字的時候就按“仕”字輩的起了個“友”字。10來歲的時候,就在腿上綁兩個沙袋在村上跑啊,跳啊,是要練輕功。砍兩根胳膊粗的白蠟木,刨得兩頭一樣大,直直溜溜光光滑滑的。經常舞來舞去,是練少林棍法。輕功和棍法練得咋樣我們也不知道,但是隻知道有一次他不知道闖了啥禍,他老爸老媽氣急了,拿棍子要打他。他老爸老媽兩個人在村上圍追堵截,攆他在村上轉了N圈,搞得個雞飛狗跳,但還是連他一根毛都沒碰上。兩個大人倒跑得差不多斷了氣……

那時候他才十歲多點。14歲才上初中。在學校,學習呢,就倒數第一。闖禍呢,就正數第一。學校裏兩米五高的圍牆對他來簡直就是擺設,三米助跑牆中間一腳助力兩隻手就摸著牆頭了,兩隻手再牆上一發力腳也就到牆上了……經常帶著一幫不務學業的混混學生,偷橘子,偷魚塘的魚,偷鴨子,偷甘蔗,偷紅薯……反正隻要生的能吃的,或者燒了烤了煮了能吃的東西,都偷……

為此,學校沒少挨農戶找,家長也沒少挨學校找。找多了,家長一氣之下,幹脆就不給他讀書了。反正家裏沒錢,每個學期送去學校夥食費不算還要幾大百塊報名費。而且家裏也正缺勞動力呢!你不是能跳能跑有力氣嗎,不是精力過剩嗎?家裏就什麼農活都叫他幹,1-14歲同樣當個大人用,該挑牛糞的時候一大人挑10擔也給他挑10擔,大人的裝多滿也給他裝多滿。割水稻的時候,大人的籮筐裝多少,也給他裝多少。

來也怪,可能是因為家裏一直比較窮,他父親長期身體不好做不了重農活的原因。他們兩兄弟在做農活這點倒不含糊,曾仕雄如此,曾仕友也如此。本來那時候以為這麼就叫他做這麼重的農活他會反抗,會偷懶不做,會像在學校一樣不幹活在村上偷雞摸狗。誰知道人們的擔心倒是多餘,回家幹活後他仿佛就是變了個人一樣,叫幹什麼就幹什麼,而且也好像突然就長大懂事了一樣,再也不幹那些偷橘子偷魚等半大孩才幹的事。今年雖然才16歲。但可能由於經常做體力勞動,卻顯得壯壯實實的。一米七幾的個子,加上曬得黝黑黝黑的皮膚。嘴唇上代表男性荷爾蒙的胡子又黑又粗,配上一張有棱有角的國子臉,任誰看了都會這是個0來歲的夥。

“弟啊,他莫有德是老太婆吃粑粑,專挑軟的吃。那他叫人到爛鐵哪裏喝酒,你也去喝了的吧。叫去興坪幹活你不你也去一個咯,莫有德敢要你嗎?他不是打哈哈的你這種以後做大老板的不用做這種苦力,你以為他個個都敢騙啊?他也是看人來的”。曾仕雄回答道。

“聽你們講了這麼多,好像莫有德這次就一定是騙人的了?在爛鐵那裏喝酒那當著那麼多人的麵的:至少保證0塊錢一。難道就當是放屁?我看也未必吧?可能是你多餘擔心咧?等結賬的時候他還是按0塊錢一個工來結,你就會後悔跑回來”。曾仕湖聽他們兩兄弟把個“估計有可能會這樣”的事成了“既成事實”。實在忍不住,又了一句自己的看法。

也許是因為剛從學校裏出來沒多久,還不懂社會的複雜。也許是在學校裏,和老師們,同學們相處,都是在一種誠信,友善的氛圍。所以曾仕湖理所當然的認為社會上應該也差不多。因為在學校裏,老師所講的,自己從書上看到的,都是:“人無信不立”啊;“言必信,行必果”啊;“言忠信,行篤敬”等等正能量的東西。

曾仕湖的價值觀使他不肯相信,也不願意相信這個莫有德有那麼壞。莫有德來叫他們去做事那,雖然曾仕湖沒在爛鐵哪裏喝酒,但因為他老爸也準備去幹,所以曾仕湖也是從頭到尾都是在場的。莫有德是怎麼對這幫工人承諾的,他的每一句怎樣結算工錢的話,,曾仕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兄弟,希望你是對的,我的擔心是多餘的,這樣最好”。曾仕雄拍了拍曾仕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