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肥鳥也若有所悟:難道,這就是返璞歸真?
就在他思量之際,歡子已經搖晃到阿紫身前,放下扁擔,用手裏的汗巾輕輕幫她擦臉。阿紫的臉上,蕩漾著的那種東西,連肥鳥都知道叫幸福。
俺也有點想家了——肥鳥嘴裏嘟囔一聲,心中也縈繞著脈脈的溫情,火兒和黑蛋蛋的身影,開始在肥哥腦子裏麵飛轉……
“你耕田來你織布,你挑水來你澆園——”肥鳥嘴裏哼哼唧唧地唱著歪曲,進屋找吃食去了。
“傻哥哥,這穀子都割完了,怎麼還澆水呢?”屋外響起陳龍脆生生的呼叫,肯定是歡子又幹什麼傻事了。
肥鳥晃悠出來,看到附近沒有外人,於是酸溜溜地道:“別理他們,人家兩口現在上癮了。”
陳龍抓抓後腦勺,這個動作跟歡子有點像,當然了也是跟歡子學的:“肥鳥哥,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吃醋了呢?”
“喜鵲,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肥鳥才是唱上癮了呢,哼哼個不停。一直到遠處來了一幫推車挑擔的泥腿子,這才閉嘴。
“傻兄弟,今個好,俺們幫你打穀子來了。”農人們把車上的袋子卸下來,裏麵裝得都是金燦燦的米,雖然好了是一換一,可是大夥也不能叫傻子太虧啊。
人多好幹活,鋪好穀草,就趕著老牛,拉著石頭滾子在上邊一圈一圈碾壓。一邊幹活,大夥嘴裏也不閑著:“傻子兄弟,討了老婆就是不一樣啊,整個人都精神了,啥時候再添個大胖子,這日子就算給個神仙也不換啊!”
歡子隻是嘿嘿傻笑,倒是阿紫臉皮嫩,進屋燒水去了——當然了,在外人麵前,阿紫又變回醜女模樣,弄得肥鳥又開始懷疑豬頭是真傻還是裝傻。
傍晚時分,穀子打完了,大夥也都圖省事,也沒有用鬥量,原來的袋子裝多少米,就再裝回去多少新打下來的穀子,然後都滿懷著來年豐收的希望,陸陸續續告辭。
路過地頭的時候,有人忽然驚呼起來:“傻子,你的地裏又出苗啦——”
正在這交換穀子的人就有點不屑了:“這也值得大驚怪,保不齊有穀粒子落在土裏又發芽的。”
“不是——是從根上又長出來的新苗!”那人蹲在地上繼續吆喝。
穀子又不是韭菜,割一茬還能長一茬,大夥當然不信,於是一窩蜂地圍上去。隻見割穀子時候留下的寸許長的茬子堆裏,果然又都冒出新芽,而且十分壯實。在場的也都是老莊稼把式了,這種情況還是頭一次遇見,都連連稱奇。
忽然又有人驚呼一聲:“現在這月份,距離秋收還有兩三個月,沒準還能收一茬莊稼!”
此言一出,人們都愣在當場:正常來,五柳鎮這個地方四季分明,一年隻能是一茬莊家。可是傻子的莊稼比別人家的要早熟一個多月,而且還能老根生芽,這要是能收獲兩季的話,種莊稼也能發財嘍!一時間,人們望向田裏的目光都變得十分熱切。
在田間議論一陣,就看到傻子晃晃悠悠挑著扁擔過來,身後的醜媳婦手裏拿著葫蘆瓢,開始給苗澆水,還真是夫唱婦隨。
“傻子,現在俺們種穀子還趕趟不?”終於有人出聲詢問。
看到歡子傻笑著點頭,人群一哄而散,他們隱隱覺得:命運在這一刻已經開始改變。
“豬頭,你到底想幹啥呢?”肥鳥咂咂嘴,然後晃晃腦袋。身邊的陳龍倒是靈機一動,想起了先生今剛教的一句話:“四海無閑田——”
日子就這樣一一的過去,歡子和阿紫耕田種地,平淡而又溫馨。也有當地州城府縣的官員先後來探望,但是最後都在歡子嗬嗬嗬的傻笑中敗退。不過,穀種還是越傳越廣,據連皇宮裏麵的那位一國之君都知道這個消息,準備舉國推廣。
這一日,歡子和往常一樣在田裏幹活,就看見陳龍跌跌撞撞跑過來:“傻子哥哥,爺爺不行了,要見你最後一麵呢——”
歡子手拄鋤頭,抬頭望望西麵的空,隻見一輪紅日正漸漸隱去:“龍,你就俺不用去了——”
陳龍一時間有些不解,不過還是飛跑回去。此時此刻,躺在床上的陳大善人已經氣息奄奄,不過聽到孫子的呼喚,卻猛然睜大眼睛,但是很快又黯淡下去。他的嘴唇翕動半,勉強吐出兩個字:“無——緣——”
腦袋一偏,陳大善人壽終正寢。在他床下的角落裏,躺著一粒黑油油、圓溜溜的泥球,依稀是歡子搓下來的那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