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開始在最初的那個夢中。
破碎的記憶總會在靜謐的午夜悄然入夢,縈繞在耳畔若隱若現。在茫茫混沌中孤獨徘徊的女孩,宛若命運長河中的飛絮,不知這漂泊之旅何時結束。
在死亡般沉寂的茫茫夜空裏,潑墨似的烏雲漫卷而來。肆虐間揚起的壓頂灰黑,仿佛目露凶光的豺狼在無聲咆哮。
怒號的陰風紛飛了最後一片毫無生機的枯葉,襯著荒蕪的大地默然不語,仿若醞釀著一場巨大的災難。
驀然,一道慘然雷光撕破了幽幽幕,宛如潛伏於陰暗之中的猙獰目光,刹那間照亮了血染的大地,亦照亮了那淒美而絕麗的麵容。
那是個令人一見難忘的女孩。
三千青絲宛如一簾瀑布翩翩灑在腰間,泛著波瀾起伏般優柔而嫵媚的卷曲,散放著瑰麗卻細碎的光華,微風拂動間盡是不盡的飄逸風姿。半隱於玄色綢緞般華美而絢目的發絲中,是名花傾國兩相歡的盛世美顏。在這晦暗的色裏,她的臉龐矇矇矓矓,恍若萬裏宮的明月般遺世獨立。鉛華洗盡,氣若幽蘭,美豔不可方物。
她的眼眸淡靜如海,恍惚間竟是泛著冰冷而肅殺的緋紅。宛若暈開的墨線勾勒著媚態橫生的眼眸輪廓,顧盼流連間綻放了不可一世的妖冶。深邃的瞳孔寂靜似一泓清泉,蕩漾著隱約的憂鬱。然而森森劍影般的眸光卻宛如一道冰棱,刺骨的寒意裹挾著殺氣騰騰的血腥撲麵而來。修長的眼睫宛若蝴蝶垂衣,卷曲而微翹間仿佛將極美的眼眸朦朧在了雲霧裏,美輪美奐。望著她的眼眸,仿佛望著深邃夜空中的圓月,哀傷而妖異,峨眉山月半輪秋般不可言。
她的臉龐輪廓瘦削,骨感而迷人。嬌靨宛若美玉,冰肌雪膚,泛著絲縷出塵不俗的清雅。瑤鼻玲瓏,鼻影似是精雕細琢刻畫削成般。兩片微啟的薄唇宛若熾烈的玫瑰,又似熊熊烈火。朱唇一點桃花殷,紅得媚意蕩漾醉人心扉。在溫潤而性感的紅唇間,隱約了兩排雪白貝齒,閃耀著北海珍珠般令人神往的光華,仿佛在與隱約在她唇邊的兩朵梨渦爭奇鬥豔。她美得似乎隻存在於異域的傳中一般,能夠令所有人都甘願拜倒在她的腳下,將世間所有美好的事物捧到她麵前,隻為博她淡淡一笑。
修長的身姿纖瘦而窈窕,著一襲繡著赤紅色鳳凰的錦緞碧霞羅,逶迤迤雪色薄煙紗間衣衫環佩作響,玲瓏間竟是襯得鎖骨愈發清冽。十指纖纖,膚如凝脂灼灼其華,肩若削成腰若約素,盈盈一握頓顯嫋娜身姿,萬種風情盡生。秀頎而修長的纖纖細腿在薄紗的籠罩下半遮半掩,水遮霧繞間惹人遐想連篇。芊細的雙足宛若蓮花,自腳趾到腳踝的線條渾然成,仿佛溫潤的霧,又似微涼的霜。她的美,隱約間恍若傾城,又似煙花般虛無縹緲而絢爛,一顰一拂間嬌媚無骨入豔三分。
而這不可言的絕麗間最引人注目的,無疑是她額間點墨般的一抹殷紅——那是一枚綻放了妖冶寒芒的鳳尾花,宛若恣意妖嬈的烈焰跳動著,華美的紋路抖擻了不可一世的磅礴殺意。
然而此刻,她卻似乎受了很重的傷。殷紅的血盤著優美的腳踝滴落,層層浸染了茫茫混沌中無邊的枯草。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沉沉死氣,然而她卻依舊傲然佇立在這滿目瘡痍的大地上。凜然的殺氣張牙舞爪,宛若冰冷的刀刃般鋒銳。無形的威嚴挾著強大的壓迫感,仿佛要將世間萬物都撕成碎片。
這是怎樣一個淩厲而絕美的姑娘。
此刻她的麵前,負手而立了一道墨色的修長身影。隱約間宛若融化在了月色黯淡的夜幕裏,竟令人察覺不到分毫的氣息。
長若流水的墨發未綰未係,服帖垂下宛如上好絲緞,在淡淡月光的籠罩下折射了清冽的寒芒。清秀俊逸的臉龐輪廓渾然成,姿容閑雅,驚心動魄。雖怒時而若笑,即視而有情。
秀氣如女子般的柳葉彎眉飛揚,眉下的琉璃紫色眼眸瑰麗無比,宛若浸於深海中的寶石般澄澈。仿若十裏桃花的眸角微然上挑,更添幾分撩人風情。幽邃深沉的瞳孔不經意間閃耀的威棱四射,潛藏於仿佛一泓清泉般平靜的眼波下,卻依然蕩漾著凜然不可侵犯的神聖氣質。卷曲眼睫輕抖間流露的一絲多情,更添勾魂攝魄。
鼻影清晰,宛若精雕細琢。殷然薄唇輕抿,色淡如水,似笑非笑。一抹運籌帷幄躍然麵容之上,頗有幾分決勝千裏之外的風流倜儻。而仿佛縈繞周身的清冷氣質,卻綻放了不可一世的華美。一塵不染,恍若隔世。他的飄渺出塵,宛若昆侖雪蓮,不可染指;亦如山之巔,千裏之外不可言。
銀白色錦緞裏衣襯得他的身姿愈加高挑挺拔,外罩一攏墨色長袍。長袍上飄逸了玄金相間的棋盤紋路,秀雅絕倫無可比擬,亦為他平添了幾分神秘與高深莫測。衣袂飄飄於凜然寒風中,不由自主傾落而出的是一份令人不敢與之親近的冷漠與疏離。肌膚素白勝雪間,彷非蕩漾著微微銀色螢光。
此刻他迎著水銀瀉地般的霜冷月華,隱約於朦朧間淩厲,自在清冽。又融寂於茫茫夜色裏,悄無聲息。
此時此刻,他淡淡地望著受傷的女孩。深邃到極致的眼眸中,流動著不可捉摸的色彩。而女孩的瞳孔間,卻是淡漠如水,沉寂著淺淺的光華,揉碎在了心底的最深處,毫無波瀾。
良久,男子緩緩開口,宛如空穀回響般的悠然,沁人心扉間略帶淺淺的沙啞:“你竟受了如此重的傷。”
女孩緋色的唇角蕩漾起一絲溫婉的淡漠。她的聲線極美,似水如歌婉轉悠揚,又宛若空穀幽蘭般清澈而如夢似幻。涓涓細流,漱漱間沁人心脾:“…是我心甘情願的。”
女孩一字一句得灑脫,然而男子的眸間卻仿若明滅了一絲痛色:“隻為了那些虛無縹緲的念想而將自己置於如此境地,值得嗎?”
女孩的瞳孔間綻放著玫瑰般孤獨而又驕傲的神色,言語間亦是淡靜如水:“你有你的大義,我有我的追求既然是對我來如此重要的事,那便怎樣都是值得的。”
“可你已做到了如此地步,難道還不夠嗎?”
女孩望著男子深邃如海的眸光中逐漸泛起的波瀾,梨渦間竟是流連了幾分淺淺的笑意:“你終究還是不懂我。”
驟然間,男子的瞳孔深處宛若湧起了滔巨浪,呼嘯著翻騰於萬丈高空:“你就非要把自己推向全世界的對立麵嗎?”
“難道我一直以來不是在同全世界為敵嗎?”女子以纖纖玉指輕撣衣衫上的拂塵,魅然唇角勾勒了一抹自嘲般的笑意,“我一路走來所見盡是質疑與偏見,早已習慣了。”
“…你應該給予我足夠的信任。”
“我並非不信任你。”女孩醉意盎然的笑容間驀然流連了一絲苦楚,仿若新茶入口的一片酸澀,“你所追求的東西與我全然不同,我無法因為你的隻言片語而違背自己堅守了數千年的初衷。”
男子俊秀麵容神色冷冽,眉峰間宛若鬱結了三九嚴霜:“我能找到讓世人與你共存的辦法。”
“不勞你費心了。”女孩淺笑依然,明媚眼眸裏卻仿若多了些什麼,“你同我一樣,也有默默堅守了數千年的信仰。我不想你為了遷就我而放棄它。”
“所謂信仰,無非是為了克己而量身定製的條框。”男子輕拂幽長水袖,抖落了絲縷超凡脫俗,“而在有些東西麵前,恰恰就需要打破條框。”
女孩垂簾眼睫微微顫動著,素手輕挽散落的鬢發攏於耳際:“謝謝你的好意…隻是你居然會這樣想事情,真不像你的作風。”
“孰輕孰重,我還是心中有數的。”
女孩望著男子眼底的似水柔情,緋色唇角驀然勾勒起一絲淒然決絕:“我知道你想要勸我迷途知返。但這條路我用了千年的時間走到今,就從未想過回去,也早已不能夠回去。”
男子的流瀲眸光驟然定格。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請你不要再為了我做傻事了。”女孩踏著姿度優雅的步調,微微踉蹌著走到男子麵前,“就算路的盡頭是煉獄火海,我仍然義無反顧。”
男子聞言默然。
他的瞳孔間掠然而上了一抹頹色,紅白相間煞是好看的唇齒也不由自主地咬合在了一處。
“你既是奉庭之命前來追捕我,那此刻便是最好的時機。”女孩如花嬌靨泛起了一絲如釋重負的神色,“我手無縛雞之力,你若再不動手,恐怕連你自己的處境也會有危險。”
男子淡淡地望著她,眸間卻流轉了五味雜糅的紛繁神色。沉默良久,他終是長籲濁氣,唇角勉為其難地挑動了一抹酸澀笑意:“…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
“我是全世界人眼中的妖女。”
女孩話至此處,綺麗眼眸間驀然覆了一道寒霜:“你此行所係,乃下安危。若不能擒我回去,必遭下所不齒。”
“你這般法力高強,又豈是我一個大傷未愈之人可以擒得住的?”
女孩聞言,不禁怔然。而男子下一刻負手退後半步,一副欲拂袖而去的模樣,頃刻間便令她恍然頓悟。
“他難道要放我離開?”
女孩暗忖著,不禁也輕挪蓮足,將信將疑地退出三步之遠。
“此番我與你孤身相會,並無他意。”男子的眉眼處紛飛了絲縷掩藏不住的慨然,“我隻是想來看看你,僅此而已。”
“你不打算親手將我抓回去嗎?”女孩萬千思緒藏匿於眼底,全然不動聲色,“你可知道,若非是你,其他人幾乎沒有可能再尋得到我的蹤跡。”
男子擺了一副與他優雅氣質極不相符的聳肩動作,唇角挑起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那又怎樣呢?此刻你雖也重傷在身,可我幾乎功法喪盡,定不是你的對手。”
“…謝謝。”
女孩薄唇嗡動了許久,卻隻將千言萬語凝作這兩個字。
男子望著她幾乎裹藏於晦暗色裏的靚影,綽約眸光裏流淌的,是與這漫漫荒蕪毫不相襯的暖意。
然而當她正踏蝶步韶華,欲脫離險境時,一道宛若深淵厲鬼張牙舞爪的聲音令她瞳孔驀然一陣收縮。
“他既大傷未愈,那麼我便來做你的對手!”
伴著沉雷般振聾發聵的咆哮,一道仿若與血染長夜融為一體的漆黑身影鋒銳無比,利劍般直落在男子身後,濺起一片飛揚浮塵。
待浮塵漸漸散去,那道巍峨挺拔的身影便在女孩的瞳孔中愈加清晰起來。細碎的發絲騰舞如潑墨,桀驁不馴之勢毫不遮掩。仿佛曆盡滄桑而色澤深沉的麵容輪廓透著棱角分明的凜冽,勾勒出一張宛若置身於修羅地獄般煞氣騰騰的側顏。在這接連地的陰雲裏,那張麵容仿若遁入了黑暗般令人不可捉摸。
他的雙眸仿佛深不見底的森然黑洞。那一對慵懶的眼眸裏,是令人戰栗的血腥氣息。瞳孔中綻放的,是仿佛從墳墓中浴血而出的無情。在這晦暗的色裏,宛如籠罩地的陰霾,裹挾著鋪蓋地的威嚇壓迫而來。
巍峨之軀裹身於藏青錦緞長袍之中,卻不能沒去刀刻般英朗的肌肉線條。內襯的墨色裏衣亦無法遮掩已然漫布於脖頸上的猙獰刀疤,宛如蟒蛇吞吐著陣陣幽然怨氣,化作漫厲鬼般,盤布而來。這刺骨的懼意與他的死亡氣息一並,令人仿佛被扼住喉嚨般窒息。
此刻他麵對著女孩的盛世美顏,煞氣盈然的瞳孔間沒有一絲憐香惜玉。而他麵前的男子卻依然負手而立,隻是微微偏過頭,雙眸間迸射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凜冽殺意:“王將,你這算是在監視我嗎?”
王將重重踏前一步,唇角噙著一抹玩味的殘忍笑容:“大人,您大傷未愈卻還在全軍休整時獨自外出。我作為帝陛下欽點的副統領,有義務為您的安全負責,請大人見諒。”
男子雙眸微眯,瞳孔中彌漫而出的刺骨寒意幾乎令人退避三舍。
然而王將卻仿佛沒看到男子的神色驟變,隻自顧自地踏步向女孩走去,連掠過男子的衣角發梢似乎都毫無察覺:“曾經的庭聖女,如今的妖王殿下…阿離,今日我終於能近在咫尺一睹你的芳容了。”
“你給我站住。”男子似乎對王將略帶調戲的口吻十分不滿,“若是連話都不會,就乖乖把你那張嘴閉上,然後滾回去。不要在這裏丟庭的臉。”
“丟庭的臉?”
王將仿佛聽到了這世間最不可思議的趣事,慵懶瞳孔中是壓抑不住的冷凜笑意。
驀然,他周身爆發了剝皮嗜血般的暴烈煞氣。伴著令人汗流浹背的狂傲聲線,一時間仿若能夠將靈魂從軀體中抽出般猙獰可怖:“大人孤身至此隻是想來看看這個妖女,那麼請問大人現在看完了嗎?若是看完了,在下可就要把大人替庭丟出去的臉收回來了!”
“你若有膽,便出手一試!”
男子眸間,仿若一劍剜心的磅礴殺意噴湧而出!
王將卻依然無所畏懼地望著他,口中一字一句的揶揄在他聽來無比刺耳:“大人這是要為了一介妖女,便與在下陣前反戈?庭的臉麵不要了嗎?”
“我如何行事,自有我自己的道理。”男子麵容依舊冷峻,周身彌漫的凜冽殺意微然波動,“何時輪得到你來對我指手畫腳?”
王將卻依然不慍不怒,隻漫不經心地抱拳道:“還請蘇大人不要苦苦相逼,若是在下將大人連同妖女阿離一同擒回庭,隻怕顏麵實在不甚好看。”
“你這是在威脅我?”
“豈敢豈敢。”王將抬手輕拭衣衫上的浮塵,唇角若有若無隱約了一抹狂悖笑意,“隻是怕蘇大人被妖女蒙蔽了視線,實話實罷了。”
“好一個實話實。”男子依然雲淡風輕,俊秀麵容不見一絲惱怒,“唐遺,看來今日你是注定要一意孤行,壞我擒妖大計了。”